水下机器人很快潜入水中,将实时画面传回屏幕。船舱里,除了王奎所说的番银和象牙,还有几捆碳化的丝绸,上面绣着的欧洲纹章清晰可见——是西班牙殖民者常用的“双柱纹章”,与基隆沉船上发现的西班牙火绳枪纹饰一致。更惊人的是,船舱角落还藏着一个铁皮箱,里面装着数十张泛黄的“引票”,上面盖着“隆庆六年,漳州督饷馆”的印章,是隆庆开禁后官方发放的航海凭证。
王奎看到画面里的番银,眼睛都亮了,不顾警戒线的阻拦就往遗址冲:“那是我家的东西!上面记着‘王记’,就是我祖辈的!快让开!”郑海峰立刻上前阻拦,两人扭打在一起,泥水溅了彼此一身。混乱中,一个盗墓者突然从怀里掏出炸药包,引线被点燃,冒着青烟滚向沉船遗址——那是他们常用的烈性炸药,上次在基隆就是用这个炸毁了炮台的一角。
“不好!”程远一把推开身边的张瑜,自己扑过去想捡起炸药包。可炸药包已经滚到了船桅旁,引线只剩下短短一寸,眼看就要爆炸。就在这时,林新宇突然操控无人机俯冲下来,螺旋桨的强劲气流将炸药包吹到了空旷的泥地里——“砰”的一声巨响,泥水溅起几米高,在地上炸出一个半米深的坑,却没伤到沉船遗址分毫。
当地文物局的警车很快赶到,警笛声在滩涂上回荡。王奎和他的手下被按在地上时,还在挣扎着嘶吼:“那是我家的沉船!是我太爷爷的船!你们凭什么抓我!”程远看着被戴上手铐的王奎,心里五味杂陈——王奎的祖辈或许只是想靠着航海谋生,却因海禁政策不得不走私,而他们的后代,却把这份“生存智慧”变成了破坏历史的恶行。
危机解除后,考古队开始正式发掘沉船。郑海峰带着潜水队员潜入水中,用高压水枪小心清理船身周围的淤泥。当第一箱番银被起重机吊出水面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银锭呈马蹄形,表面刻着“墨西哥”的字样,是明代后期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铸造的“双柱银元”,却出现在了中国的走私商船上,印证了史料里“吕宋船者,每船更追银百五十两”的加征饷记载,也证明了张万山的船队确实与西班牙殖民者有贸易往来。
林珊在船舱中部发现了一具骸骨,靠在装满番银的木箱旁,骨骼已经发黑,却仍保持着坐姿,右手紧紧攥着一本皮质封面的《航海日记》。日记的纸张是嘉靖年间的竹纸,经过特殊的脱水处理后,上面的字迹渐渐显现:“嘉靖二十三年,私载番货出海,欲往吕宋换银。行至月港,遇海禁巡查船,铳声如雷,船破进水……吾等虽弃货逃生,然海水湍急,终难抵……”末尾还画着一个简易的海图,标注着“月港西南暗礁区,可避巡查”,旁边写着“望后人勿学吾等,私贩虽能获利,终难抵国法”——显然,这是张万山的船员,在躲避海禁巡查时不幸沉船,临死前还在告诫后人。
“他们只是想谋生。”张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蹲在骸骨旁,轻轻拂去上面的淤泥。骸骨的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布包,里面装着几粒已经碳化的稻谷和半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简单的“归家”二字,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嘉靖年间海禁最严,‘片板不许下海’,连捕鱼都要被治罪,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冒险走私的。”程远点头,他想起恩格斯说的“航海事业是一种毫无疑问的资产阶级企业,这种企业的反封建特点也在一切现代舰队上打上了烙印”,而明代的海禁政策,恰恰是用封建制度压制着这种进步的力量,把无数普通海商逼上了绝路。
郑海峰的潜水队在沉船的船尾,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铁箱,箱体上刻着“张记”二字。用液压钳打开箱盖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张“引票”,纸张已经泛黄,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隆庆六年,准贩东洋吕宋,引税银三两,船主张万山”,落款是“漳州督饷馆”,与史料记载的隆庆开禁后“引票制”完全一致。更珍贵的是,铁箱里还有一本《饷税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水饷银八十两,陆饷银五十两,加征饷银百二十两”,是研究明代后期航海税收的第一手资料。
程远突然注意到铁箱底部的暗格,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后,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麻纸,是一份《海禁血泪账》。纸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绝望:“嘉靖二十年,兄私贩出海,被巡查船抓获,斩于月港码头;嘉靖二十二年,邻人王某,因造双桅船,全家戍边;嘉靖二十三年,吾等出海,亦难幸免……片板不许下海,民不聊生,迫不得已而走险,然终难抵国法……”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张”字,想来是张万山本人所写。
夕阳西下时,考古队在沉船遗址旁立起了临时纪念碑。铜匾上刻着“明嘉靖至隆庆年间,民间走私商船‘张记号’沉没处,见证海禁政策下的航海血泪”,旁边镶嵌着一块从沉船里发现的“引票”复制品。当地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围观,看着铜匾上的字,叹了口气:“祖辈说,当年海禁严的时候,连捕鱼的小船都要被拆了桅杆,很多人没了活路,只能偷偷出海。十艘船里,能有一艘回来就不错了,剩下的不是沉了,就是被巡查船抓了,斩的斩,戍边的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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