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清真大寺”的档案室藏在一座百年老楼里,木楼梯在张瑜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当她推开阁楼的木门,一股混合着乳香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积满灰尘的木箱从地板堆到天花板,像座被遗忘的宝藏山。
“当地学者说这批档案是1947年翻修时发现的。”陪同的古里大学教授默罕默德指着最角落的木箱,“一直没人能看懂汉文部分。”
张瑜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铜锁早已锈蚀的木箱。当她展开最上面一卷羊皮档案时,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亮了“永乐三年冬月望日”的字样——阿拉伯文书写的《港口日志》里,竟详细记录了郑和船队抵达的情景:
“中国宝船二十艘抵港,大者九桅,帆若白云蔽日。使者郑和登岸时,着绯色官服,随员持丝绸五十匹、瓷器百件,皆献于国王。其船中所载,有青瓷、麝香、樟脑,皆吾国所无之物。”
“看这手绘地图!”张瑜的指尖停在档案附带的羊皮纸上,古里港被红笔圈出,周围标注着“满剌加”“柯枝”“锡兰山”等港口,并用虚线连接成网,“是郑和绘制的西洋航线图!”她数着图中的三十七个港口标记,与《郑和航海图》的记载完全吻合,“图上把古里标为‘西洋总路头’,和巩珍《西洋番国志》说的一样。”
地图边缘的空白处,有行用汉文写的批注:“此处为诸蕃要会,宜立碑记之。”张瑜比对笔迹,发现与古里石碑上的“永昭万世”出自同一人之手,“是郑和亲笔!”她突然注意到批注旁画着个小小的船锚,锚链的节数正好是七节,“难道是在暗示七下西洋?”
档案柜底层的铁盒里,藏着个铜制天平。张瑜取出时,发现秤杆刻着“大明工部造”,砝码却标着阿拉伯文的“米斯卡尔”(古阿拉伯重量单位)。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标准砝码测试,天平的精度竟能达到一钱以内:“《瀛涯胜览》说‘和立度量衡,诸蕃皆从’,这就是实物证据。”
当天平的托盘轻轻晃动时,张瑜突然想起碑亭遗址的青铜印。从贸易度量到官方印信,郑和在古里留下的不只是一块石碑,更是一套让不同文明和谐共处的规则。阁楼窗外的宣礼塔传来唤礼声,悠远的声浪里,她仿佛听见了六百年前商船装卸货物的喧嚣。
锡兰山佛牙寺的壁画在热带雨季里渗出点点霉斑,林新宇的无人机正沿着寺庙西墙进行三维扫描。当热成像仪显示出一块温度异常的区域时,他突然让无人机悬停:“看这里,壁画下面有异物。”
考古队员用竹刀小心剥离壁画表层,青灰色的碑角渐渐显形。当整块石碑的三分之一露出时,林新宇倒吸一口凉气——汉文的“人舟安利”、阿拉伯文的“真主保佑”与泰米尔文的“佛陀护持”并排镌刻,正是那方失踪多年的“郑和布施碑”!
“科伦坡国家博物馆藏的是复制品,原碑应该是在战乱时被埋进了壁画!”林新宇数着碑文中的“永乐七年二月初一”字样,与《明史》记载的郑和第二次下西洋时间完全吻合,“费信说‘和以三语立碑,示尊重诸教’,这就是实证。”
壁画与石碑之间的缝隙里,塞着块丝织品残片。林新宇用镊子取下时,发现是南京云锦的“缠枝莲纹缎”,与《布施锡兰山佛寺碑》记载的“红丝宝幡”完全一致。他在残片旁找到个青花香炉,炉身的莲花纹间还沾着香灰,“检测显示含有中国沉香与斯里兰卡檀香的混合成分。”
佛龛里的青铜灯座上,刻着“大明永乐年制”的款识,灯芯残留的灰烬中却发现了当地特有的“婆罗密香”。林新宇突然想起《星槎胜览》里“和每至一地,必用当地香品祭祀”的记载:“是入乡随俗的细节,太用心了。”
当夕阳的金辉透过寺庙的窗棂照在石碑上,三种文字的铭文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林新宇的无人机缓缓升空,镜头里佛牙寺的金顶与远处的印度洋在暮色中连成一片,他突然明白,这方石碑之所以能保存至今,正是因为它守护的不是某一种信仰,而是所有信仰中共通的善意。
锡兰山王城遗址的红烧土层里,程远的铁锹碰到硬物时,热带暴雨刚停。他蹲下身用手刨开湿土,一枚铁箭镞突然在泥水中发亮——箭头的倒钩设计与郑村坝出土的明军箭镞完全相同,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锈迹。
“这里有大量箭镞!”程远喊道,队员们很快在周围清理出五百余枚铁箭,密集的分布范围显示这里曾发生过激战。他捡起枚刻着“燕王军器局”的箭簇,突然注意到箭杆残留的血迹,“送去做DNA检测,看看是不是锡兰山士兵的。”
遗址的排水道里,淤塞物中混着个青铜令牌。程远用毛刷清理表面的泥垢,“亚烈苦奈儿”的斯里兰卡文名号虽被砍凿过,仍能辨认出国王称谓:“是被生擒的锡兰山国王信物!”他想起《明成祖实录》“生擒亚烈苦奈儿并家属、头目”的记载,“这应该是当年明军缴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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