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潜水钟里的气压缓缓回升。林新宇盯着舷窗上的水珠出神:“难怪小野妹子能当大使,那时候日本还在母系社会呢。《日本书纪》里说,推古天皇是女的,圣德太子是她侄子,整个朝廷里女官多得很。”他突然一拍大腿,“哎,你们说,这艘船会不会是阿閇氏的?那个叫‘阿閇’的女首领,说不定就跟小野妹子一起出过海。”
程远没接话,他摸出兜里的密封袋,里面装着枚刚发现的玉簪。簪头雕着朵忍冬花,花瓣的弧度与他在宁波博物馆见过的隋代玉簪如出一辙——只是这枚簪子的簪杆上,刻着行极小的假名:“比卖”。他查过这个词,在日语里是“女性”的意思。
潜水钟浮出水面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金红色。程远望着远处的蛇岛,突然觉得那座岛像条蜷着的蛇,而岛下的沉船,就是蛇嘴里衔着的秘密。
二、山墓里的跨海笔迹
台风过境的清晨,山坳里的积水还在顺着草叶往下滴。程远踩着泥泞走到古墓前时,郑海峰正用洛阳铲撬开最后一块封门石。石头被撬起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海水咸腥的气息涌了出来,像是谁在墓里藏了片海。
“竖穴式石室墓,典型的古坟时代风格。”郑海峰指着墓门石板上的纹饰,“但这海浪纹里藏着东西——你看浪尖上的人,举着权杖,梳着‘垂发’,是女性的装束。”
程远凑近细看,石板上的刻痕很深,像是用金属工具一点一点凿出来的。海浪的纹路里还嵌着细小的贝壳,在晨光里闪着微光。“这工艺跟沉船上的铜饰很像。”他掏出手机拍照,“都是把贝壳嵌进纹路里,应该是同一批工匠做的。”
墓室内比想象中宽敞,穹顶是拱形的,像艘倒扣的船。程远的手电筒扫过墓壁,突然停在东南角:那里有行模糊的刻字,刻痕里积着黑褐色的淤泥,像是被海水浸泡过。林珊拿出特制的宣纸和墨块,小心翼翼地拓印起来。当宣纸被揭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纸上显出几个介于隶书与假名之间的字符:“渡海,为见唐土,永年”。
“是船员的留言?”林新宇凑过来看,“这字歪歪扭扭的,像刚学汉字的日本人写的。你看这个‘海’字,三点水写成了波浪纹,倒是挺形象。”
张瑜却盯着主墓室的棺椁不放。棺椁是用楠木做的,虽然过了一千多年,木材依旧坚硬,表面的黑漆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幽光。棺椁旁的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卷经卷,每一卷都用蓝布包裹着,首页都盖着朱红色的方印——印文是“阿閇氏”三个字。
“找到了。”张瑜轻轻抽出一卷《法华经》,泛黄的纸页上,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光泽,“这是隋代的写经体,但笔锋里带着日本的‘假名草体’,你看这个‘之’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假名里的‘の’(no)。”她翻到经卷的末尾,突然低呼一声,“这里有纪年!”
程远凑过去看,只见经卷的最后一行写着:“推古十五年七月,沙门慧慈书于难波津。”
“推古十五年,就是公元607年。”张瑜的声音有些发颤,“正是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隋朝的年份!慧慈是圣德太子的老师,据说就是他建议派使者去隋朝的。”
林珊突然从木箱里翻出块巴掌大的木简,上面用墨写着几行字,笔画被海水泡得有些晕染:“船人名单:阿閇比卖、小野臣妹子、鞍作福利、慧慈……”她指着“阿閇比卖”四个字,“‘比卖’在日语里是‘女性’的意思,这应该是位女船员!而且排在小野妹子前面,说不定是船队的首领。”
程远拿起木简细看,发现背面还有几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海中遇风,船裂,弃货以存经。待归,复取之。”他突然想起沉船上那些散落的陶罐和铜饰——原来不是被海浪冲散的,是船员们为了保住经卷,故意把货物扔进海里减轻船的重量。
雨又开始下了,顺着墓顶的裂缝滴在经卷上。程远赶紧用塑料布把经卷裹好,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千四百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一群人举着火把站在摇晃的甲板上。领头的是个梳着垂发的女子,她指挥着船员把货物扔进海里,手里紧紧抱着那箱经卷。海浪拍打着船舷,像巨兽的嘶吼,但她的眼神很亮,望着远处的大陆,心里念着要把唐土的文明带回家。
“快看这个!”林新宇从棺椁旁的泥土里挖出个小小的铜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枚铜镜。镜面已经氧化发黑,但背面的纹饰依旧清晰:一只八咫鸟嘴里衔着枚玉璧,玉璧上刻着“唐”字。
“这是‘遣隋使铜镜’。”张瑜的声音带着惊叹,“正仓院里有一面同款的,据说是小野妹子带回来的。但这面镜缘上多了行字——‘阿閇比卖所持’。”
程远摸着铜镜冰凉的边缘,突然明白:蛇岛的古墓不是普通的墓葬,而是当年沉船船员的临时藏宝地。那个叫阿閇比卖的女子,在船裂之后,带着经卷和重要物品登上蛇岛,把它们藏进这座古墓,等着日后回来取。只是她再也没能回来,只有这些经卷和铜镜,在黑暗里守着跨越山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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