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峰的钻探机在码头遗址发出“咔哒”声。当钻头被提起时,一截缠着麻绳的铁锚链缠在上面,链环的锻造工艺与百济沉船的锚链如出一辙。“是新罗商人的船锚!”他用扳手敲掉锈块,“这麻绳里掺着朝鲜半岛特有的苎麻,《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里说,新罗坊的商人常用这种麻绳捆货。”
张瑜在仓库遗址的窖穴里有了重大发现。她拨开层层谷壳,露出几枚带“常平五铢”字样的铜钱,旁边还堆着新罗的“五两钱”,两种货币的边缘都磨出了圆润的弧度。“是唐罗贸易的硬通货!”她捧着铜钱笑道,“就像现在的外汇储备,说明登州港当时是国际性的金融中心。”
程远沿着古航道往深海走,在水下二十米处,声呐扫描出一艘沉船的轮廓。当潜水员带回一块船板时,他突然愣住了——木板的拼接处用的是“鱼鳞式”叠接,这是高丽造船特有的工艺,却在船缝里发现了唐代的桐油灰。“是高丽商人雇唐朝工匠造的船!”他想起《旧唐书》里“高丽舟楫往来登州”的记载,“这才是真正的‘你中有我’。”
傍晚整理标本时,林珊突然指着一块陶片上的刻痕笑了。那是半个“唐”字和半个“罗”字,合在一起正好是“唐罗”。“你看,”她把陶片凑到夕阳下,“连陶器都在说‘不分彼此’。”程远想起庆州新罗坊的蜀锦,突然明白:所谓航线,从来都不是分割世界的界线,而是连接文明的纽带。
夜里的登州港突然亮起可疑灯光。程远通过监控看到,刀疤脸的人正用潜水设备在沉船附近活动,手里的探测器还对着船身比划。“他们想炸船取货!”林珊急得抓起对讲机,郑海峰早已启动了水下声呐警报,刺耳的声波让潜水员慌忙上浮。
当巡逻艇赶到时,刀疤脸等人正把一箱瓷器往船上搬,箱子上的“越窑”款识赫然可见。“是仿品!”程远一眼就认出釉色不对,“真正的唐代越窑瓷釉面有冰裂纹,他们手里的是化学釉。”张瑜趁机调出沉船的三维扫描图:“我们早就把文物编号存档了,他们偷了也卖不出去。”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沉船遗址旁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贾耽记载的航线图。程远望着石碑在朝阳下投下的影子,突然想起千年前,来护儿的舰队从这里出发时,或许也曾见过这样的晨光。林新宇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镜头里是他在济州岛发现的一块唐代船板,上面的“登州”二字依然清晰。
“这船板的木材来自山东半岛,”林新宇的声音带着兴奋,“说明航线是双向的——唐朝的船去新罗,新罗的船也来登州。”程远笑着把镜头转向身边的林珊,她正对着海图标注新发现的航点,笔尖划过的弧线,与贾耽的航线图完美重合。
离开登州前,程远在蓬莱阁的石碑上拓下“海不扬波”四个字。林珊把拓片折成船的形状,迎着海风举起:“你看,这就是我们的船。”程远握紧她的手,远处的黄海正泛着粼粼波光,像铺在海上的丝绸之路。
他知道,下一段航程就在朝鲜半岛的东南岸,那里或许藏着更多唐罗交往的秘密。而那些沉在海底的船,那些埋在土里的瓷,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字,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故事——海有界,心无界,文明的航船,永远在相遇的航线上前行。
铜铃的响声从船舱里传来,是那枚流鬼国的铜铃被风吹动了。程远望着铃声里起伏的海浪,突然觉得千年前的航海者从未离开,他们只是变成了浪花,变成了海风,变成了每一个追寻历史的人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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