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刀疤脸的船被拖走时,程远站在甲板上展开那张古海图。阳光透过图上的破洞,在林珊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他们初见时西沙礁盘上的阳光。“你看这航线,”他指着从渤海国到流鬼国的线段,“和我们现在走的路线几乎重合。”
林珊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用桦树皮做的小船模型,船身刻着新译的靺鞨文:“程远与林珊,循古航,探海秘”。“等回去,”她把模型塞进他手里,“我们把这些发现写进报告,就叫《新竹书纪年》。”
船行至堪察加半岛时,他们把那艘唐代沉船的坐标标记在了现代海图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铜铃符号。程远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靺鞨人会跟着海象迁徙,唐人会循着星图远航,他们的航船也终将驶向新的海域。
返航的那天清晨,程远被一阵熟悉的铃声吵醒。他跑到甲板上,只见林珊正举着那枚流鬼国铜铃,迎着朝阳轻轻摇晃。铃声穿过晨雾,惊起一群海鸟,它们掠过海面的轨迹,竟与古海图上标注的航线完美重合。
“你听,”林珊的声音混着海浪声传来,“千年前的航海者,在回应我们呢。”
程远握紧她的手,望向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海面。那里,新的航程正在等待——而《竹书纪年》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探海号”返航途中,在库页岛西海岸的一处海湾抛锚。程远带着林珊登上岛时,正赶上鄂霍次克海的秋季渔汛,岸边的靺鞨后裔正驾驶着现代化渔船收网,银鳞闪烁的鳕鱼在网中跳跃,像极了他们在流鬼国遗址出土的鱼骨标本。
“阿爷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按‘海象道’捕鱼。”一个戴狐皮帽的老人指着远处的海象群,“它们往西北游,鱼群就跟着走,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理。”程远突然想起那张古海图上的“导路兽”,原来这些智慧从未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活着。
林珊蹲在老人的渔船上,发现船尾的木雕图案竟与靺鞨独木舟上的鱼纹如出一辙。“这是‘平安鱼’,”老人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木雕,“刻在船上,风浪就不敢欺负你。”她突然掏出那片桦树皮日记,老人眼睛一亮:“这字我认得几个!小时候在爷爷的旧箱子里见过类似的!”
当晚,老人把家里的传家宝拿了出来——一个磨损的鹿皮袋,里面装着几枚唐代铜钱和半块铜镜,镜面虽已斑驳,却能映出星空的轮廓。“这是从海底捞上来的,”老人说,“祖辈说,是‘大唐来的使者’留下的。”程远比对铜镜的铜锡比例,与西安法门寺的皇家器物完全一致,正是张建章出使时可能携带的物品。
离开库页岛前,老人送给他们一捆晒干的越橘。“跟着海象走,就能找到最甜的果子。”他望着出海的渔船,“就像你们跟着老物件走,能找到过去的故事。”程远把那片桦树皮日记留给了老人,上面补译了最后一句:“海有痕,航有声,代代相传。”
船过鞑靼海峡时,张瑜的实验室里传来好消息:那艘唐代沉船的舱底淤泥中,发现了一粒来自中原的稻种,经基因测序,与扬州唐墓出土的稻种同源。“张建章不仅带了丝绸瓷器,还带了农作物!”她举着检测报告,“这说明他们不只是通商,还在交换生活。”
林新宇的视频通话突然打了进来,镜头里是渤海国遗址新清理出的壁画:一艘海鹘船正驶入港口,岸上的唐人穿着靺鞨袍,靺鞨人戴着唐式幞头,彼此递着丝绸和貂皮,笑容在色彩剥落的壁画上依然鲜活。“你看这画,”林新宇的声音发颤,“哪分什么中原和边疆?”
程远转头看向林珊,她正对着古海图临摹航线,笔尖在现代海图上划出的弧线,与千年前的朱砂痕迹重叠。夕阳透过舷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图上,像两个正在航行的小点。
“下一站去哪?”林珊抬头问,睫毛上沾着夕阳的金粉。程远指着海图最北端的空白处——那里标注着“流鬼国以北,未知海域”,正是《新唐书》里“其北莫知所穷”的地方。
“去看看千年前没走完的路。”他握紧她的手,铜铃在口袋里轻轻作响,像在应和船底的海浪声。远处的海平面上,晚霞正烧得灿烂,仿佛为新的航线铺好了红毯。
程远知道,《竹书纪年》里的“肃慎来朝”不是终点,张建章的“方舟而东”不是终点,甚至他们此刻的航行也不是——只要还有人望着大海,追问远方,那些藏在浪花里的故事,就永远会有新的篇章。
就像这永不疲倦的鄂霍次克海,今天的潮声里,仍藏着千年前的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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