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晨雾刚散,程远就趴在“探海号”的船舷上,望着水下三十米处的珊瑚洲。阳光穿透海水,将成片的鹿角珊瑚照得像燃烧的火焰,而在珊瑚丛深处,一截青灰色的船桅正斜斜插在礁盘上,木质纹理在海浪中若隐若现。
“声呐显示这是个倒珊瑚洲,和《南州异物志》说的‘涨海中,倒珊瑚洲,洲底有盘石,珊瑚生其上’完全对得上。”张瑜调出三维扫描图,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沉船轮廓,“船型是南朝的,残长约十五米,看吃水线应该是货船。”
郑海峰正调试深潜器的机械臂,闻言回头笑:“万震在书里写外国人用卢头木叶做四帆,咱们说不定能亲眼见见。”他拍了拍舱壁,“昨天捞上来的船板残片,上面有明显的帆绳勒痕,角度正好符合‘邪张相取风气’的记载。”
林珊蹲在甲板的样品箱前,正给一块珊瑚标本编号。她戴着手套的指尖捏着枚半透明的红珊瑚,阳光透过珊瑚的纹路,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们看这珊瑚虫的生长轨迹,”她指着标本边缘的螺旋纹,“顺时针旋转,说明这里的洋流方向和万震描述的‘循海大湾中,正西北入’完全一致。”
深潜器缓缓下潜时,程远盯着观察窗。珊瑚洲像一片倒置的森林,盘石在底部形成天然的平台,而沉船就斜倚在平台边缘,船身已被珊瑚虫覆盖了大半,只剩尾舵还露在外面,木质表面隐约能看见“永嘉三年”的刻字。
“尾舵角度是37度!”张瑜突然喊道,调出《南州异物志》的电子版对照,“万震说的‘邪张’技术,原来就是通过调节尾舵配合斜帆。你看这舵轴的磨损痕迹,明显是频繁调整过的。”
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拨开珊瑚,一堆青瓷罐从船舱残骸中滚了出来。罐身上的莲纹还很清晰,底部却刻着奇怪的符号——既不是汉字,也不是梵文。林新宇立刻拍照比对:“和文身国遗址的计数符号类似,但更复杂!像是把南朝的‘卍’字和本地图腾结合了。”
最惊人的发现藏在船底的暗舱里。一卷用卢头木叶包裹的海图,叶片虽已半碳化,上面的朱砂航线却依然鲜艳。海图上没有比例,却用图画标出了沿途的岛礁:有的画成鹿角形,有的画成海龟状,在“天竺江口”的位置,还画着一座带佛塔的城池。
“这就是裴秀说的‘制图六体’雏形吧?”程远指着海图上标注的“月余日到”字样,“有方位,有航期,还有陆标。虽然没比例尺,却比文字记载直观多了。”
返程时,深潜器的灯光扫过珊瑚洲的盘石,程远忽然看见石面上有凿刻的痕迹。放大图像后,竟是一幅简略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刻意加粗,旁边还刻着“昼揆日,夜考星”六个小字。
“法显在《佛国记》里写的导航方法!”林珊的声音带着激动,“原来不只是文献记载,真的有实物佐证。”她望着程远,睫毛上还沾着甲板上的海水,“你说,绘制这星图的水手,会不会也曾在某个夜晚,和我们看着同样的北斗?”
程远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观察窗上倒映出的她的影子。海面上的晚霞正浓,像极了水下那片燃烧的珊瑚洲,而他口袋里,正揣着一枚从沉船中找到的铜铃,铃身上“慧深”二字的刻痕,与大汉国锚链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连续三天的东南长风,把“探海号”吹到了西沙群岛的永乐环礁。林新宇站在桅杆顶端的了望台,突然大喊:“发现木质残骸!在北边礁盘!”
程远举起望远镜,只见一片白沙洲上,几根黑色的木杆正半埋在沙里,顶端还缠着枯黄的纤维。“是卢头木!”他立刻想起《南州异物志》的描述,“万震说这种木叶‘叶如牖形,长丈余,织以为帆’。”
小艇靠岸时,张瑜已经蹲在木杆旁,用毛刷清理表面的海沙。木杆上的纤维经纬分明,虽然大部分已经腐朽,但仍能看出编织的纹路:“是四幅拼起来的,和文献说的‘随舟大小或作四帆,前后沓载之’完全一致。”她扯下一小段纤维对着阳光看,“里面有胶质,应该是用树汁浸泡过,难怪能抗海水腐蚀。”
郑海峰在沙洲深处发现了一座石屋遗址,墙体是用珊瑚石垒成的,屋顶却铺着卢头木的叶片,叶片间用藤条捆扎,形成倾斜的角度。“这是了望台!”他踩着石块爬上屋顶,指着东南方向,“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观测信风。你看屋顶的朝向,和万震说的‘六月则有东南长风’完全对应。”
石屋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奇怪的器物——铜制的底座上立着根木杆,杆顶嵌着块月牙形的玉片。程远擦去铜座上的沙土,“黄雀长风”四个字露了出来。“是测风仪!”林珊突然想起周处的《风土记》,“黄雀迁徙时的风向,就是东南信风的信号。这玉片应该是用来观测太阳方位的,配合‘昼揆日而行’的导航法。”
傍晚清理石屋时,程远的手铲碰到了硬物。挖开沙层,竟是一艘完整的独木舟,船头雕刻着黄雀的图案,船尾的帆杆上还缠着半幅卢头帆。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舟内的陶罐里,一卷竹简正被海水浸泡着,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永嘉四年,自广州发,张四帆,循涨海,经珊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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