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菩提树叶,在经筒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远小心地抽出其中一卷经卷残片,梵文书写的《律藏》经文旁,竟有行用毛笔写的中文批注:“义熙五年十月,法显记”。墨迹虽已褪色,笔锋的顿挫却带着晋人书法的飘逸。张瑜忽然递来枚铜钱,是从遗址土中筛出的“五铢”钱,边缘竟用尖锐器物刻了个小“佛”字,与广州光孝寺东晋窖藏出土的铜钱如出一辙。“是商人带过来的。”她掂着铜钱轻笑,“看来不光是僧人,连商人都用这种方式祈福。”
科伦坡博物馆里,程远看着展柜里的师子国象牙印章,上面的“海舶所聚”婆罗米文虽已模糊,却在放大镜下显露出与铜镜刻痕相同的船纹。张瑜指着窗外的印度洋,夕阳正把海面染成熔金:“法显说‘得冬初信风’,就是现在这个季节——东北季风刚起,正好顺风向东航行。”远处的集装箱船鸣着汽笛驶过,货轮的航线与经筒海图上的折线重叠,像条跨越千年的海上丝绸之路。
整理数据时,程远发现青玉像的玉质成分与和田玉完全匹配,只是表面多了层珊瑚砂侵蚀的薄膜。“是经海路运来的。”张瑜对比着检测报告轻笑,“从和田到师子国,再到中国,这玉像比法显走的路还远。”她忽然指着《大唐西域记》里的记载:“你看,玄奘也提到师子国的玉佛,说不定就是这尊的后代。”
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的巨港遗址,雨季的暴雨刚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程远跪在处大型陶器窖藏前,清理个半埋在淤泥里的陶瓮。瓮肩的梵文“耶婆提”字样虽被水浸得模糊,却在清水冲刷下渐渐显露出棱角——与《法显传》记载的“耶婆提国”完全吻合。他忽然注意到瓮口的麻布印痕,纤维纹理间还粘着极细的盐粒,与多摩梨帝国出土的船帆残片比对后,成分惊人地一致。
“是储存淡水的容器。”张瑜抱着本线装的《南海寄归内法传》走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却没影响语气里的兴奋,“你看这瓮底的弧度,正好能卡在商船的货舱支架上——法显说在耶婆提停留五月,肯定是在整修船只、储备淡水。”她忽然指着瓮身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组成奇特的图案,“是季风图!”经气象学家辨认,深槽代表东北风,浅槽代表西南风,与公元5世纪的南海季风规律完全吻合。
程远蹲下身,在陶瓮周围的沙地里捡到枚巨大的砗磲贝壳。内壁的光泽处,竟有个用尖锐器物刻的“显”字,笔画深浅不一,像是刻了好几次才刻成。“是法显的记号。”他忽然想起《法显传》里的句子:“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在这个佛教不兴的地方,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痕迹。张瑜递来个密封袋,里面是枚铜铃,铃身的忍冬纹与无畏山寺出土的经筒纹饰如出一辙,只是铃舌上刻着个小小的“海”字。
“水下有船板!”潜水员的喊声穿透雨幕。程远和张瑜踩着泥泞的红树林赶到岸边,只见机械臂正吊起块黑褐色的龙骨,木材是本地的柚木,却在接驳处露出异样的色泽——补接的木料是从别的船上拆下来的,上面还留着半截中文“舟”字。“是法显乘坐的商船。”张瑜立刻认出,补接处的榫卯工艺带着广州造船作坊的特征,“他说船漏修补,原来真的在这里换过龙骨。”更惊人的是,修补处的缝隙里,卡着片绢纸,上面用梵文写着“义熙八年春,往广州”。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赤道滚烫的海面上。程远蹲在船板旁,忽然发现年轮缝隙里嵌着粒稻谷。经农科院鉴定,属于岭南特有的粳稻品种,与广州西村窑东晋遗址出土的稻种完全相同。“是船上的口粮。”张瑜数着窖藏里的陶瓮,“一共五十个,正好够200人航行五十天——和《法显传》里‘赍五十日粮食’的记载对上了。”
整理标本时,程远在陶瓮的釉色里发现极细的石英砂,经比对与南海诸岛的珊瑚砂成分一致。“这些瓮至少航行了五次以上。”张瑜指着釉面的磨损痕迹轻笑,“你看这水锈的厚度,和我们在长广郡发现的船板完全相同——说不定就是同一批商船用的。”
离开巨港时,程远把耶婆提的陶瓮残片与师子国的玉像并排放置。夕阳穿过雨云,在两件文物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艘搁浅在时空里的商船。张瑜望着远处的马六甲海峡,忽然轻声说:“法显肯定在这里见过白鹭——从印度到东南亚,这种海鸟一路跟着船飞,看到它们就知道离陆地不远了。”远处的货轮鸣响汽笛,惊起一群白鹭,翅膀掠过海面的瞬间,像极了千年前的帆影。
山东青岛崂山的太清宫遗址,秋高气爽,黄海的蓝与崂山的绿在远处交汇。程远跪在唐代重修的地基里,清理块带字的经幢残片。“长广郡”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仍能看出东晋隶书的风骨——与《法显传》记载的“到长广郡界牢山”完全吻合。残片的背面,刻着幅微型海图,三个港口用折线连接,最东侧的圆点旁刻着座小小的山,正是崂山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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