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休无止的冰冷,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他的每一寸皮肤,钻入骨髓,冻结血液。沉重的黑暗包裹着他,拖拽着他,向着某个无声的深渊不断下沉。窒息感如同实质的淤泥,堵塞了口鼻,压迫着胸腔,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能带来更多冰冷腥涩的液体,灼烧着气管和肺部。
我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短暂地照亮了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
不……
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蛮横而不讲理的求生本能,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猛地爆发了!它无关记忆,无关身份,甚至无关思维,纯粹是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对“存在”本身的最后呐喊!
几乎已经完全放松、准备迎接终结的四肢,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
他的手臂开始无意识地、疯狂地划动,双腿沉重地蹬踹,试图挣脱那无所不在的、冰冷的束缚。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在一片漆黑的浑噩中,盲目地选择一个方向——那似乎是水流阻力稍弱的一方,或许就是水面?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每一秒,沉重的疲惫感和窒息的痛苦都在试图将他拉回死亡的怀抱,但那股顽强的本能却支撑着他,做出机械而挣扎的动作。
终于——
“哗啦……”
他的头部猛地突破了水面!
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火烧火燎的胸腔,引发一阵剧烈至极的咳嗽和干呕。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管和肺部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江水特有的腥气。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勉强从完全的黑暗中被拉回一丝微光,但依旧混沌不堪。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让他凭借本能,拖着沉重无比、几乎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着最近的黑影——那应该是江岸——挪动。
水流并不湍急,却冰冷刺骨,持续地带走他体内宝贵的热量。湿透的西装和灌满了水的皮鞋重如千斤,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
终于,手指触碰到了黏滑的淤泥和粗糙的石头。
到了!是岸边!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手脚并用地爬上倾斜的堤岸,身体摩擦着粗糙的石块和枯黄的杂草,在泥泞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刚一脱离冰冷的江水,剧烈的头痛便如同狂猛的潮水般瞬间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他刚刚复苏的微弱意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炸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他的左太阳穴狠狠刺入,在颅内疯狂搅动。被扳手击中的部位灼热地突突跳动着,肿胀不堪,稍微触碰便带来一阵令人晕厥的锐痛。
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脸侧贴着粗糙的砂石,再次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不是坠入江水的黑暗,而是陷入了一片虚无的、毫无梦境的死寂之中。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一种细微却执着的瘙痒感,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是几只在附近觅食的蚂蚁,好奇地爬过了他冰冷的手背。
杨潇的眼睫颤抖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如同掀开千斤重闸般,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
一片模糊的光影。
剧烈的头痛依然存在,如同一个沉重的、不断收缩的铁箍紧紧勒着他的头颅,太阳穴的位置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加重了这份痛苦,将更多的血液泵入受伤的头部,带来沉闷的搏动性痛楚。
他尝试聚焦视线,眼前却像是蒙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勉强分辨出灰蒙蒙的天空、枯黄的杂草茎秆,以及不远处那一片灰暗的、缓缓流动的江水。
我在哪里?
他试图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他不得不再次躺倒,沉重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寒冷深入骨髓,湿透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在清晨的微风中带来持续的、令人颤抖的冷意。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躺在那里,花了很长时间,只是努力适应着这具仿佛刚刚经受过分崩离析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身体,适应着无处不在的疼痛和寒冷。
然后,他开始尝试思考那个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问题。
我是谁?
寂静。
脑海之中,是一片无边无际、万籁俱寂的空白。如同被一场空前巨大的暴风雪彻底覆盖冲刷过的荒原,平坦,苍白,寒冷,没有任何凸起的标识,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路径。
没有名字,没有过往,没有亲人,没有归属。
什么都没有。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意识。比身体的寒冷和疼痛更加刺骨,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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