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藏书阁里,怎么会有月影草的碎片?是以前哪个弟子研究杂物时遗落的?还是……
周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猛地想起,在那残破的《百草丹心录》孤本中,某一页的注释里,似乎隐约提到过一句关于“月影凝露,可安丹魄”的模糊记载,当时他只当是前人的臆想或笔误,未曾在意。
难道……难道那并非空穴来风?这月影草,或者其凝露,真的对平息丹液冲突有效?而且恰好是针对“清心悟道丹”这类阴阳虚平衡的丹药?
而眼前这个云逸,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在清理着含有月影草碎屑的垃圾?
这……这又是巧合吗?!
周焱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住了云逸。
云逸正专注地将那些碎屑扫进簸箕,感受到周焱那灼热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叹。
麻烦,果然是无处不在。
他刚才确实是“无意”中发现了这几片夹在书架缝里的、不知存放了多久的月影草碎片,也是“无意”地在周焱看过来时,让其注意到了这些碎片。
他的本意,只是想给这位焦头烂额的丹堂长老一个微小的提示,至于对方能否领悟,是否采纳,他并不关心。能成,算是结个善缘;不能成,也与他无关。
可他没想到,周焱的反应如此迅速和敏锐,直接就抓住了重点,并且再次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这下,想低调处理都不行了。
在周焱那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注视下,云逸知道自己不能再若无其事地装傻。他停下动作,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疑惑”,站起身,对着周焱躬身行礼:“周长老。”
周焱几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电,先是看了一眼簸箕里的那些淡银色碎片,然后紧紧盯着云逸的眼睛,沉声问道:“云逸,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逸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低头看了看簸箕,不确定地说道:“回长老,这些……好像是些枯草叶子?弟子也不认得,正准备清理掉。”
周焱看着他那一脸“无知”的样子,心中疑窦更深。他指着那些碎片,直接问道:“老夫且问你,你可曾看过什么杂书,提到过一种名为‘月影草’的药材?或者,其上的‘月影凝露’,有何用途?”
他问得极其直接,不再拐弯抹角,显然是被逼到了绝境,也顾不得什么长老的矜持和对方的杂役身份了。
云逸心中快速权衡。直接承认?那不可能。完全否认?恐怕对方也不会信,反而可能纠缠不休。
他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色,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不太确定地、小心翼翼地说道:“月影草……这个名字,弟子好像……好像在哪本讲民间传说的杂书上看到过一眼……记得那书上说,这种草喜欢长在背阴的月光下,叶子像月牙,上面的露水……嗯……那书上好像胡说八道,说是什么‘太阴精华’,能……能安抚躁动的小动物?还能……让吵架的夫妻和好?”
他将月影凝露“安丹魄”(安抚躁动丹液)的药效,用一种极其荒诞不羁、近乎迷信传说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最后还加上了“让夫妻和好”这种毫不相干的民间臆想,并且强调是“胡说八道”。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一句,脸上带着讪讪之色:“都是些乡野怪谈,当不得真,当不得真……长老您可千万别信这些!”
周焱听完云逸这番“胡言乱语”,整个人却如同被雷击一般,僵立在原地!
安抚躁动?!太阴精华?!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因焦虑而积聚的迷雾!
对啊!“清心悟道丹”此刻的问题,不就是丹液灵力“躁动”冲突吗?!那“月影凝露”蕴含一丝太阴精华,性质至柔至和,不正适合用来“安抚”这种因阴阳失衡引起的躁动吗?!它并非强行介入药性,而是以其温和中性的特质,作为媒介,促进阴阳药性的自然融合!
那《百草丹心录》孤本中“月影凝露,可安丹魄”的记载,原来并非虚言!“丹魄”,指的就是丹液的核心灵性啊!
而云逸这看似荒诞的“民间传说”,竟然歪打正着,直指了问题的核心!甚至比他苦思冥想的各种复杂方案,更加直接有效!
周焱的心脏狂跳起来,看向云逸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狂热!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看似无稽、实则蕴含至理的点拨!
他几乎可以断定,云逸绝对知道月影凝露的真正用途!他只是在用这种“胡说八道”的方式,将答案告诉自己!
此子,在丹道上的见识,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周焱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云逸身份的时候,挽救那炉丹药才是当务之急!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云逸,竟然也微微拱了拱手,语气郑重:“多谢!”
说完,不等云逸反应,他立刻转身,对身后的弟子急促下令:“快!立刻去查!宗门内何处有‘月影草’!采集其最新鲜的凝露,速速送来丹堂!”
那弟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长老如此郑重,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周焱自己也再无暇他顾,对着莫执事匆匆一揖,便火急火燎地朝着丹堂方向飞奔而去,连背影都透着一种迫不及待。
藏书阁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莫执事看着周焱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一脸“懵懂无辜”、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云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这个杂役……当真是每一次,都能给人带来“惊喜”啊。
而云逸,看着周焱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下好了,连丹堂长老也招惹上了……”
他感觉自己这“退休老干部活动中心”(藏书阁),快要变成“宗门疑难杂症咨询处”了。
他低下头,看着簸箕里那些月影草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
“只想扫个地,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认命地继续开始清扫,将那些“惹事”的碎片倒入专门的废弃物收集袋中。
只希望,周焱长老能顺利解决丹炉的问题,并且……别再来了。
然而,他知道,这恐怕只是一种奢望。
经过此事,他在那些宗门高层眼中的“价值”和“神秘度”,恐怕又要提升一个等级了。
他的退休生活,前景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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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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