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北疆军民仍沉浸在振奋之中,但平北王府的核心层,却因苏小小那封来自江南的密信,而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忧惧。王振欲动国本,这已不再是边关战事,而是关乎帝国根本的倾天之祸。
“王爷,此事千钧一发,若让王振得逞,矫诏另立,则我等皆为叛臣逆子,天下虽大,亦无立足之地!”孙世安须发微颤,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他虽擅长政务谋略,但对于这种直指宫廷核心的阴谋,亦感到力有未逮。
沈岳更是眉头紧锁:“京城乃龙潭虎穴,东厂、锦衣卫耳目众多,我们的人难以渗透至核心。即便能送消息入东宫,又如何确保能送到太子手中?又如何取信于太子?”
林枫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梧桐,沉默良久。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不仅可能救不了太子,反而会打草惊蛇,加速王振的行动,甚至可能给太子带来杀身之祸。但,他别无选择。坐视国本动摇,北疆浴血奋战所扞卫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我们不能直接派人入京,目标太大。”林枫缓缓转身,目光沉静却坚定,“但苏姑娘可以。”
孙世安与沈岳皆是一怔。
林枫解释道:“苏家商号遍布天下,尤其在京城,产业众多,与宫中采办、各部衙门乃至一些勋贵府邸皆有往来。利用商队作为掩护,将消息夹带进去,远比我们派细作潜入要安全得多。而且,‘星罗’组织在京城必然也有根基,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定然比我们想象的要隐秘。”
“王爷是想……借助苏姑娘的力量,与东宫建立联系?”孙世安恍然大悟。
“不错。”林枫点头,“我们需要让太子殿下知道几件事:其一,王振已有异动,其目标很可能是陛下与东宫;其二,北疆并非叛逆,一切皆因王振构陷逼迫,我等始终心向大明;其三,若京都有变,北疆愿为太子殿下后盾,清君侧,靖国难!”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薄绢,亲自磨墨。
“本王要亲笔修书一封,陈说利害,表明心迹。此信,需由苏姑娘的人,设法送到商辂商师傅手中,再由商师傅寻机密呈太子。”林枫沉声道,“商师傅乃太子师,忠诚可靠,且身处宫中,是唯一可能接触到太子,并取得其信任的渠道。”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灭顶之灾。但眼下,这是唯一能与被严密监视的东宫取得联系的方法。
林枫凝神静气,笔走龙蛇,将北疆的困境、王振的罪行、以及对太子和江山社稷的担忧,尽数倾注于笔端。他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揭露王振的阴谋和对国本的担忧上,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最后盖上了自己的平北王金印和一个极少使用的私密记号,以作验证。
信写好后,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字迹隐去,看起来如同一张空白绢布。林枫将其小心封入一个看似普通的紫檀木盒夹层之中,盒内则放置了几件北疆特产的精致玉器,作为送给苏小小的“谢礼”和掩护。
“沈岳,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之人,将此盒连同本王的口信,快马送至江南苏姑娘处。告诉她,北疆存亡,大明国本,皆系于此举!”林枫将木盒郑重交给沈岳。
“末将遵命!必万无一失!”沈岳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木盒,神色肃穆。
……
就在北疆紧锣密鼓地筹划与东宫联络的同时,紫禁城内的气氛,也日益压抑得令人窒息。
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以名贵药材勉强吊着一口气。王振以“陛下需静养”为由,几乎隔绝了所有外臣的探视,连皇后和部分嫔妃见驾都受到严格限制。唯有他和他信任的太医、内侍,能够日夜侍奉在侧。
东宫更是被无形的壁垒包围。太子朱见深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太监宫女中,多了许多陌生的、眼神闪烁的面孔,连往日能自由进出讲授的商辂,近来也被以各种理由阻拦或缩短讲学时间。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座华丽的牢笼之中,外界的信息被严格过滤,一种巨大的不安感笼罩着他年轻的心。
商辂忧心如焚,他隐约察觉到王振的野心已膨胀到难以遏制的地步,但却苦于无法与外界取得可靠联系,更无法将这份担忧有效地传递给太子。他几次试图通过一些故交旧友打探消息,却都石沉大海,反而感觉暗中的监视更加严密。
这一日,一名在苏家北京商号担任管事、实为“星罗”外围成员的伙计,借着向宫中某位喜好玉器的嫔妃宫中运送新到货品的由头,设法将那个装有玉器和密信的紫檀木盒,混在了一批贡品之中,送入了皇宫。经过几道繁琐的检查和打点,这个盒子最终被送到了负责接收、登记贡品的司礼监下属某库太监手中。
按照苏小小的安排,这名库太监也是“星罗”早年埋下的一枚暗棋,平日里毫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发挥作用。他认出木盒上的特殊标记后,心领神会,在登记造册时,故意将这批来自“江南苏氏”的贡品,记录为“寻常玉器若干”,并将其与其他杂物一同堆放,等待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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