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喜庆气氛如同醇酒，尚未在北疆的土地上完全散去，镇海堡内依旧残留着张灯结彩的痕迹。承运殿内的喧嚣已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内敛的庄重。林枫与赵清雪的新婚之夜，并未沉浸在纯粹的温存之中，那份来自京城的急报，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也将北疆这艘刚刚举行过庆典的巨舰，重新推回了惊涛骇浪的边缘。
新房内，红烛依旧高烧，跳动的火焰在赵清雪清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她已换下繁重的礼服，一身嫣红常服更显身姿窈窕。她没有丝毫新婚少女的羞怯与不安，而是安静地为林枫斟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动作从容，眼神清澈而坚定。方才门外陈影的低语她听得不真切，但林枫瞬间凝重的神色已说明一切。
“是王振又有动作了？”她将茶盏轻轻推至林枫面前，声音平和，听不出慌乱。
林枫接过茶盏，却没有喝，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壁，目光锐利如鹰隼初醒。“‘黑蛟帮’倭寇，五十艘船，五日后抵近。蓟镇那边，也在西洋人的调教下开始不安分了。”他言简意赅，并未隐瞒。
赵清雪沉默片刻，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理了理袖口：“看来，我们这婚典的喜气，并未能冲散京城的阴霾，反而让他们更加迫不及待了。”
“他们怕的，正是北疆的安定与团结。”林枫冷哼一声，将杯中微凉的参茶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茶水，而是决断与力量，“大婚已成，内部根基更稳，他们若再不动，待我们消化整合完毕，就更难对付了。此刻发难，正在我预料之中。”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深秋的寒凉瞬间涌入，吹动烛火摇曳。“只是，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未免太不把我林枫放在眼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以为一场婚宴，就能让我松懈？可笑！”
赵清雪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被薄云遮掩，天地间一片晦暗。“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倭寇疥癣之疾，却也不容小觑，其劫掠沿海，残害百姓，动摇的是我北疆民心。”林枫思路清晰，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郑沧的快速反应舰队早已待命，此番正好用以砺剑。传令下去，命郑沧主动出击，不必等倭寇靠近海岸，寻机在海上予以拦截歼灭！要让这群海匪有来无回，也让王振知道，他引来的这些恶犬，不过土鸡瓦狗！”
“那蓟镇和西洋人……”
“蓟镇陆师，有周莽的新军顶着，依托关隘，短期内无忧。至于西洋人……”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想借培训蓟镇水师来摸我们的底，我们又何尝不能借此看看他们的成色？命令前沿哨所，严密监视其训练动向，尤其是火炮操演。他们卸下的那些构件，让陈影的人想办法，看能否弄到更详细的情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赵清雪，目光柔和了些许：“只是，又要让你跟着操心了。新婚燕尔，却……”
赵清雪抬手，轻轻按住他的嘴唇，摇了摇头，温婉一笑：“王爷曾说，这北疆万里山河，你我共享。共享的，又岂止是这山河壮丽？自然也包括这风刀霜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何来操心之说？”她眼神坚定，“清雪虽不能上阵杀敌，但稳定后方，安抚内眷，为王爷筹措粮饷，分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林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他沉声道，“那便让我们夫妻同心，看看这四面楚歌，能否困得住你我！”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略显急促。陈影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王爷，王妃，”他行礼后，语速加快，“刚接到沿海烽燧快马急报，一股约二十艘船的倭寇先遣队，避开了我方主力巡防区域，于一个时辰前，突袭了最北端的‘望海堡’！堡内守军寡不敌众，……望海堡已失陷，倭寇正在堡内及周边村落……烧杀抢掠！”
“什么？！”林枫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骇人的戾气瞬间爆发，新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望海堡……”那是北疆沿海防线最外围的堡垒，虽然驻军不多，但其失陷意味着倭寇已经将屠刀架在了北疆的脖子上，更意味着无数百姓正惨遭荼毒！
赵清雪也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枫的胳膊。
“郑沧呢？！”林枫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
“郑将军已接到消息，亲率快速反应舰队主力前往拦截该股倭寇，但抵达需要时间！周莽将军也已调遣附近陆师驰援，但……恐怕来不及阻止倭寇劫掠……”陈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混账！”林枫一拳砸在窗棂之上，坚实的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眼中怒火燃烧，但越是愤怒，他的头脑却越是冷静。“命令！周边所有卫所、巡检司，立即动员，依托险要，节节阻击，延缓倭寇劫掠后撤退的速度！告诉郑沧，我不要俘虏，我要这群畜生的脑袋，垒成京观，以祭我北疆死难军民！还有，查！这股倭寇是如何精准避开我方巡防，直扑望海堡的？内部必有蹊跷！”
一道道充满杀气的命令迅速传出。新房内的红烛依旧在燃烧，却仿佛映照出了远方的血色。喜庆的余温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与肃杀。
林枫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带着凛冽的寒意。赵清雪默默走到他身后，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看来，王振送的这份‘贺礼’，很是沉重。”林枫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就用血来还礼吧。”赵清雪轻声道，语气却异常坚定。
红烛映照下，新婚夫妇的目光穿透夜色，投向了血腥弥漫的沿海。洞房花烛夜，金戈铁马声。北疆的和平，从来都是用铁与血铸就，而这一次，考验来得如此迅猛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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