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咸阳出发，大军日夜兼程。
铁蹄叩击大地的声音，汇成一道奔流不息的钢铁洪流。
行至上党郡，蒙恬与王离按既定方略，分道扬镳。
蒙恬率主力往西，直扑辽东、渔阳一线。
王离则领军向东，目标是雁门郡与河套地区。
王离的部队中，有一支最为扎眼。
通体玄黑的重甲，甲胄上铭刻着狰狞的兽纹，每一个士兵脸上，都戴着青面獠牙的虎头面具。
他们是王家的私军，百战穿甲军。
这支军队自王翦时代便追随王家南征北战，素有“无往不利”之名。
军阵之前，王离身侧跟着四名悍将，正是他麾下最得力的臂助——虎、豹、财、狼四人。
其中虎将性子最直，也最是勇猛。
他扭头看了一眼队伍中段那几个穿着黑衣，与军中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压低声音问。
“将军，末将不解。”
“罗网那帮见不得光的臭虫，为何跟了我们，不去蒙恬将军那边？”
王离没有回答，只是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有几分不屑。
他爹是王贲，他爷爷是王翦。
生在这种家庭，有些事不用人教，耳濡目染之下，比谁都门儿清。
罗网是赵高的爪牙。
赵高是十八公子胡亥的人。
蒙恬的蒙家，是长公子扶苏的铁杆。
这帮家伙不去找蒙恬的麻烦就不错了，怎么会去帮忙。
反倒是他王家，在军中威望通天，却从未在两位公子之间站队。
这帮臭虫跟过来，名为协助，实为拉拢。
这趟北伐，仗还没开打，朝堂上的暗流就已经涌到边境来了。
“管好你自己的兵。”
王离敲了敲马鞍，语气平淡。
“别的事，不该你问。”
虎将脖子一缩，不敢再多嘴。
大军继续前行，官道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
就在此时，整支军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止。
最前方的骑兵发出了骚动。
“怎么回事？”
王离眉头一皱，催马上前。
前方宽阔的官道正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约有八尺高，肩宽背厚，如同一座铁塔。
他手里提着一杆奇特的兵器，一根长杆，两头都是锋利的矛刃。
他就那么一个人，一杆矛，拦住了整支数万人的大军。
“哪来的莽夫！找死不成！”
虎将的暴脾气上来了，打马就要冲过去。
“站住。”
王离抬手拦住了他。
虎将驱马上前，对着那人厉声呵斥。
“你是何人？胆敢阻拦大军行进，可知该当何罪！”
那魁梧男子面对数万大军的滔天煞气，面不改色。
他将手中的双刃矛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人。”
他的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我要参军。”
虎将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笑了。
“参军？有你这么参军的吗？这是死罪！”
“我愿受罚。”
男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王离驱马缓缓上前，与那人隔着十步距离。
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不简单。
那不是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强悍。
“为何参军？”
王离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男子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杀胡人。”
这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王离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此次北伐胡人的计划，乃是帝国最高机密，除了少数高级将领，无人知晓。
“你如何知晓，我们此行是去杀胡人？”王离的声音冷了下来。
“猜的。”
男子的回答，让周围的将士一片哗然。
猜的？
你他娘的猜得这么准？蒙谁呢！
虎将更是怒不可遏，觉得这人是在戏耍他们。
王离却没发火。
他盯着那个男人，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他失败了。
对方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凿，刚毅而真诚，没有半点虚伪。
王离沉默了。
这个理由，扯淡到了极点。
可偏偏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他相信这个男人想杀胡人的决心是真的。
这就够了。
“好一个‘猜的’。”
王离忽然笑了。
“你想入伍，可以。”
“我王离的军中，不养闲人。你有本事，校尉、都尉、乃至将军的位置，你都可以坐。”
“你若只是个会说大话的草包，那就准备好被剔除出去。”
王离说完，不再理会他，拨转马头。
“全军继续前进！”
那魁梧男子一言不发，收起双刃矛，默默走向大军的末尾，汇入了步卒的行列。
他没有道谢，也没有表态，一切都那么自然。
大军再次开拔，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碾过。
王离行出数十步，终究还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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