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念你也是心疼阿哥,退下吧。”蓁蓁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昌如蒙大赦,忙不迭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额头几乎贴上冰凉的金砖地:“奴才谢主子娘娘宽宏!奴才告退!奴才告退!”他弓着腰,几乎是小碎步倒退着挪出了殿门,后背的冷汗已然浸透了内衫。
刚一转身,差点撞上端着个素色锦囊回来的翠玉。翠玉脚步轻巧,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赵总管慢走。”
赵昌惊魂未定,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过那锦囊时手指都有些发颤:“有劳翠玉姑娘,姑娘留步,留步……”他紧紧攥着锦囊,脚步虚浮地快步走出咸福宫的正殿大门。
直到转过了咸福宫门外的朱红宫墙,踏上一条僻静的夹道,确认四下无人,赵昌才猛地停下脚步。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气派的宫门,胸中憋闷已久的怨气与方才的惊惧瞬间化作一口浓痰,“呸”地一声啐在地上。
“什么东西!”他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低语,“赏下人的茶也巴巴地包给爷?当爷是叫花子打发呢?那劳什子六安瓜片,爷早尝过八百回了!呸!仗着个肚子就抖起来了,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出身!晦气!”
他用力甩了甩袖子,仿佛要甩掉沾染的晦气,这才整了整衣冠,恢复了几分内务府总管的体面模样,只是脸色依旧阴沉,快步消失在宫道尽头。
殿内,翠玉轻轻合上门扉,走回蓁蓁身边。
“主子,可好好送出去了?”蓁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
翠玉垂手恭立:“是,奴婢看着他走的,也把茶叶亲手交给他了。”
蓁蓁微微颔首,抬手揉了揉额角,那精心描画的眉眼间透出浓浓的倦意:“嗯。我有些乏了,想歪一会儿。”
“是,奴婢伺候您歇息。”翠玉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蓁蓁起身,走到内室的暖炕边,帮她褪去绣鞋,又在腰后垫上软枕,仔细掖好锦被的边角。
“奴婢就在外头守着,主子有事唤一声便是。”翠玉放下床帐的纱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内室的门轻轻掩上。
寝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更漏滴水声和窗外偶尔的蝉鸣。蓁蓁躺在柔软的锦被里,却毫无睡意。殿内光线被纱帐滤得朦胧昏黄,眼前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赵昌那句“若是长成现在也九岁了”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三个小小身影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翻腾清晰起来。
承瑞……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长子。若是那孩子福厚,如今确确实实该有九岁了。九岁的皇长子,该是何等聪慧挺拔的模样?该在尚书房跟着师傅们勤学苦读,该在骑射场上初露锋芒,该是皇上心头最重、寄予厚望的皇长子。他若在,这宫里的风云,又会是何种光景?皇帝的目光,是否会更长久地停留在咸福宫?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是赛音察浑……只在她生命里匆匆停留了两三年,便化作了史书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还有长华……那孩子生下来就弱,小小的,像只孱弱的猫儿,在她怀里没待多久就去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多听几声他的啼哭。
三个早夭的阿哥,三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赵昌那蠢货看似惋惜的话,实则是往她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她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没入锦枕之中。
皇帝的爱护?那终究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转瞬即逝。她拥有的,除了这腹中未知的骨肉,便是这深宫里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挥之不去的孤寂。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无声的悲伤在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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