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厚厚的宫墙隔绝在外。慈宁宫西暖阁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外面的雨雪更寒肃。
张院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身子止不住地轻颤。他能感觉到暖炕上那道苍老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得他几乎窒息。
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似乎还弥漫着不久前审问王嬷嬷留下的血腥气,那老奴此刻正被严密关押在慈宁宫后头的地牢深处。
“奴才张隐庵,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
“起来回话吧。” 太皇太后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永和宫那边,钮钴禄格格怎么样了?张太医,你亲自诊的脉,说说吧。”
张院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才敢微微抬头,视线只敢落在太皇太后炕几上那只汝窑天青釉茶盏的边缘,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侍立的苏麻喇姑,和侧边案几上放着的银吊子。
“回太皇太后,” 他声音尽量平稳,却仍泄出一丝紧绷,“钮钴禄格格脉象沉涩欲绝,气息微弱,心口处浮现一片鸽卵大小、边缘青黑的乌青,触之冰冷僵硬……”
他顿了顿,感觉喉咙发干,但还是清晰地吐出了那个词:“此乃…莪术中毒深入心脉之危象!”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西洋自鸣钟的滴答声,敲打在张院首紧绷的神经上,也敲在太皇太后骤然捻紧佛珠的手指上。
他能感觉到炕上那道目光,似乎更沉凝了几分。
“莪术?” 太皇太后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不再是之前的探究,而是带着一丝惊疑,“不是朱砂?这莪术之毒…从何而来?”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苏麻喇姑,又落回张院首身上。
这正是最致命的一问! 张院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个字都关乎生死荣辱。
“回太皇太后,” 他再次叩首,声音带着医者陈述病情的客观,却字字如履薄冰,“奴才仔细查验了格格症状,深知此绝非朱砂之症。又寻得了关键毒物残留。”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李格格先前于钮钴禄格格煎服参汤的银吊子内壁上,刮下些许深褐色粘稠凝结之物。奴才反复辨别其色泽、质地,尤其那微弱辛辣异气,确系莪术毒物残留无疑!此毒性烈阴寒,若混入滚烫参汤之中,随汤药服下,导致下身下红不止,上身却是气血凝滞,寒毒攻心,方呈格格眼下之危象!”
他将毒源牢牢锁定在已被控制的银吊子上。解释清楚症状即可,其余事情…太皇太后心中自有计较。
“哦?” 太皇太后轻轻呷了一口茶,杯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在参汤锅壁上…刮下来的?莪术?”她的语调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却如寒冰般刺向跪伏在地的张院首,“李家那丫头,倒真是心细如发。”
“张太医你,也是医术高明,当赏。”
张院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太皇太后这话,是褒是贬?是信了他的说辞,还是在敲打他?他不敢深想,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奴才…奴才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格格病势凶险,奴才…奴才只求能为太皇太后分忧,查明真相,挽救格格性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佛珠捻动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显示着主人内心的惊怒与盘算。
王嬷嬷关在慈宁宫地牢,这莪术…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赏赐下去的参汤吊子里!这背后,水有多深?
“嗯。” 太皇太后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更显深沉,“银吊子是王嬷嬷负责看管的物件。她人在哀家这里,哀家自会好好问她这莪术的来历。”
“一个老奴,心思竟如此歹毒,连环设局…哀家还真是小瞧了她。”
张院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他知道,王嬷嬷是死定了,太皇太后需要一个承担所有罪名的替死鬼。至于这莪术真正的源头指向谁,那是慈宁宫要深挖的秘密,不是他能置喙的。
“既是莪术之毒,又已深入心脉…” 太皇太后将话题转回桑宁的病情,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对孙辈的担忧,只有冰冷的评估,“张太医,依你看,钮钴禄格格还有几分生机?”
张院首心中一凛,知道最残酷的问题来了。他斟酌着词句:“回太皇太后,格格身中二毒,先前朱砂已然伤到身子,又中了这性烈的莪术,毒入心脉,生机…生机已如风中残烛。奴才…奴才只能尽力施救,以金针通络,辅以重剂清毒温阳之方,或可…或可延缓毒发,为格格…争取一线生机!” 他再次重重叩首。
“一线生机…” 太皇太后低声重复,佛珠捻动的速度又快了一丝,“那就尽力去争这一线吧。用什么药,尽管去用。”
“嗻!奴才遵旨!奴才定当竭尽全力!”张院首如蒙大赦,连连叩头。
“去吧。”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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