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姐回到自己寝殿,心绪如窗外狂风中翻卷的落叶,纷乱难平。紫禁城深秋的寒意,仿佛透过厚重的宫墙,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骨头缝里。殿内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暖炉烘烤着,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冰寒。
她不能乱,更不能等,必须做点什么。桑宁在永和宫多困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春桃见她面色凝重地回来,忙迎上前去:“主子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圆姐的脸色,伸手替她解下略显沉重的秋香色斗篷,又奉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外面风大,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圆姐摆摆手,没接茶盏,目光扫过殿内另外两个侍立的小宫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都下去吧,没叫不用进来伺候。”
小宫女们屈膝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加深了殿内的沉寂。
只剩下主仆二人。圆姐走到临窗的炕边坐下,窗外,几片枯叶被风卷着,徒劳地撞击着糊了高丽纸的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更添萧瑟。她看着春桃,这个自她入宫前便跟在身边的伶俐丫头,眼神复杂。信任是深宫里最奢侈的东西,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春桃,”圆姐压低声音,她伸出手,指尖冰凉,示意春桃靠近些,“有件极要紧的事,需你悄悄去办。”
春桃见她神色前所未有地严肃,立刻垂首:“主子吩咐。”
“你想法子,去太医院打听打听,”圆姐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每一个字都透着谨慎,“这几日,永和宫领了什么药?尤其是给桑宁的。记清楚药名分量,更要紧的是,打听着是谁去领的,方子出自哪位太医之手?记住,只当寻常闲话,万不可露了痕迹,更不可提我!”
春桃的心怦怦直跳,但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宫中探听消息自有其隐晦的门路,她迅速在脑中盘算着可靠的人选。“奴婢明白。奴婢有个同乡的小姐妹,唤作翠儿,就在太医院后头做粗使,专管煎药倒药渣的杂役。她人虽在底层,但耳根子灵心思也细,各宫各院的药渣子经手多了,多少能听风辨影。奴婢与她素来交好,常一处说话。奴婢这就去寻她,只作是去送点针线,顺道闲话家常,绝不会惹人生疑。”
“好,快去快回,务必小心。”圆姐握住春桃的手,指尖传递着无声的焦灼,“我等你的消息。”
等待的辰光,漫长得令人窒息。殿内死寂,唯闻更漏滴答,每一声都敲在圆姐绷紧的心弦上。她强逼自己拿起绣绷,手指却僵硬如木,针脚歪斜。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桑宁哀戚的容颜、王嬷嬷那铜墙铁壁般的面孔、还有婉仪提及“急病”时眼底那抹深不可测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春桃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圆姐的心骤然悬到了嗓子眼,绣绷从手中滑落也浑然不觉。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住门口。
锦帘一挑,春桃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雀鸟般闪了进来,反手迅速而轻巧地合紧门扉,仿佛要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她快步走到圆姐跟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带着几分紊乱。
“主子,打听到了!”
“说!”
“奴婢寻着了翠儿,借着送新绣的荷包,拉着她在煎药房后头的僻静角落说了会儿话。她起先也只当闲谈,说永和宫这几日确实常去领药,跑得很勤。领的主要是安神定惊、疏肝解郁的方子,有茯神、酸枣仁、合欢皮、柴胡…分量都不轻!比寻常安神方子用的量要大不少。”
“谁去领的?”圆姐追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是永和宫一个小太监,翠儿认得他,说他是王嬷嬷手下得用的人,跑腿传话、领东西这些要紧差事,常是他办。至于开方子的太医,是太医院的刘太医,翠儿听抓药的学徒提过一嘴,这位刘太医专精妇人科和心疾,在宫里有些年头了。”
圆姐眉头紧紧蹙起。安神解郁的药?分量不轻?这表面上倒也能说得通,毕竟丧父之痛,哀毁过度,需要药物安抚心神。只是……这刘太医……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模糊的印象。记得刚入宫学规矩时见过,医术尚可,却最是圆滑世故,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向来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这样一个人,会开如此重的安神药给桑宁?
“还有呢?”圆姐追问,“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春桃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凑得更近些:“主子,怪就怪在这里!翠儿说……她说今日午后,她去后头倒药渣子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小顺子鬼鬼祟祟地,在库房后面那排放杂物的夹道里,跟管库房的老太监钱公公拉扯!”
春桃的气息更急了:“翠儿瞧得真真儿的,小顺子左右张望了一下,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看着就分量不轻的荷包,硬塞给了钱公公!那老东西起初还推拒了一下,小顺子又凑近说了几句什么,钱公公这才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两包用油纸包着的药粉,塞给了小顺子!那药粉根本没经过前头抓药的地方,没走明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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