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久到圆姐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婉仪终于再次开口“你先别慌。王嬷嬷拦着,代表的是永和宫的规矩,甚至可能是更上头的授意。硬闯,是下下之策,不仅徒劳无功,反会打草惊蛇,甚至将自己也陷进去。但……”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紫禁城虽大,宫规虽严,却并非铁板一块。宫里的消息,传递的路子,也并非只有永和宫那一道正门。”
圆姐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燃起一丝微弱却炽热的希望:“姐姐的意思是…?求姐姐救我!求姐姐救桑宁!”她几乎要跪下去。
婉仪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阻止她下拜的意图。她只是再次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姿态优雅地送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撇了撇上面早已不存在的浮沫。
她的目光越过圆姐的头顶,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聚焦在宫墙一角飞檐上蹲踞的脊兽:“紫禁城,是个巨大的活物,时时刻刻都需要运转。太医院每日要往各宫请脉送药,这是定例;御膳房的采买处,每日寅时便有宫人持牌进出,运送新鲜菜蔬;还有内务府,每日的用度档、人事档、器物档,总要经过几个固定的地方誊抄、分发、归档。这些地方,人来人往,消息如同流水,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痕迹。”
她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圆姐那张写满急切与希冀的脸上,意有所指,字斟句酌:“桑宁丫头既病着,总要用药吧?这药方子总得有人开,有人抓,有人送。永和宫的正门消息是铜墙铁壁,王嬷嬷看得严实。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旁门左道,这些水流经的沟渠未必就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寻。”
“水过,总会留痕。”
圆姐瞬间明白了婉仪的暗示。不能从正门进,就从侧翼打听!太医院的记录、采买处宫人的口风、甚至是内务府流转的日常档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或许便是撬开铁桶的缝隙!尤其是药!桑宁若真“哀毁过甚”,太医必开方用药,这药从何来,何人经手?王嬷嬷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每一个经手人的嘴巴都封死!她能把永和宫守成铁桶,难道还能将整个紫禁城成千上万的宫人都变成哑巴和瞎子不成?
“姐姐…我…” 圆姐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又有一丝寻求依靠的脆弱。
婉仪看着她,轻叹一口:“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遏大人身份特殊,他的身后事牵连着朝局,也牵连着宫闱。你需得万分谨慎,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让人察觉到你的意图,否则…不仅救不了桑宁,反会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先从最不易引人注目的地方开始。设法探探太医院那边,永和宫这几日领了什么药?药材种类、分量如何?最重要的是,领药的人是谁?是永和宫常见的面孔,还是生人?还有,开方子的太医是哪一位?记住,只打听,莫深究,更莫让人察觉是你在打听。一切等有了眉目再说。”
圆姐用力点头,将婉仪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深宫里绣花闲聊的庶妃福晋。为了桑宁,为了在冰冷宫墙内她唯一的骨肉至亲,为了那可能存在的可怕真相,她必须踏入这深不见底的棋局。
“妹妹…明白。”圆姐深吸一口气,强抑心神,眼中泪意被坚毅取代。她起身,向婉仪深深一福,“多谢姐姐指点迷津。”
婉仪看着她,眼神复杂,终是轻轻颔首:“去吧,万事小心。”
圆姐转身离去,步履不复来时虚浮焦虑,反添了几分沉甸甸的凝重。宫道阳光刺眼,四周空气却粘稠冰冷。永和宫方向,仿佛笼罩着不祥阴霾,如同蛰伏的凶兽,正无声地吞噬着她最牵挂的人。
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心中所有的纷乱念头都沉淀下去,唯余一个清晰无比、炽热如烙铁般的念头在疯狂呐喊:
桑宁,等着我!无论那扇门后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定要撕开这重重迷雾,知晓你正经历着什么!等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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