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阿哥病重的消息,如同正月里最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座紫禁城。宫人们往日轻快的脚步变得踌躇,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往日里迎风招展的彩幡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连檐角那原本随风摇曳的风铃都被系上了红绳,生怕搅扰了阿哥养病的安宁。
从坤宁宫鎏金穹顶到东西六宫的青砖小径,整座皇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默的机关,连最聒噪的寒鸦都识趣地噤了声。
往年的正月十五,紫禁城必定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宫道上千盏明灯高悬,御花园里百戏杂陈,各宫妃嫔们穿着绣金缀玉的吉服,在流光溢彩中笑语嫣然。
而今岁元宵,只有几个小太监默默地将赏赐的食盒送到各宫。那几匣子精巧的元宵和几匹绸缎,在这般光景下显得格外寥落。
本该举行盛宴的太和殿,如今大门紧闭,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殿前那对鎏金铜鹤静静地守着这份寂静。偶尔有太医匆匆经过,靴底踩碎薄冰的脆响,成了这深宫里唯一的声息。
二月的风裹挟着残冬的余威,在朱红宫墙间呜咽盘旋,却始终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承祜阿哥的病情如同压在紫禁城上方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钟粹宫正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圆姐手中的青瓷茶盏早已没了热气,可她却依旧下意识地摩挲着:“都二月二了,阿哥的病却还不见好,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怕是心力交瘁。”
桑宁微微点头,美目之中满是忧虑:“是啊,去岁冬至那场病,太医就说阿哥肺经虚弱,如今这风寒又迟迟不好,真让人揪心。”
婉仪憔悴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苍白,她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前几日悄悄打听了一下,太医们尝试了各种法子,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送进送出,可病情依旧反复,实在令人心急如焚。”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咱们就这么干等着?”蔓儿双眉紧蹙,急得在原地不停踱步。她的发间那支银簪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不停颤动,仿佛也在为承祜阿哥的病情焦急不安。
雅利奇伸手拉住她:“妹妹别急,太医院的太医们皆是医术精湛之辈,定会竭尽全力的。也许阿哥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需要些时间。”
圆姐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话虽如此,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不见好转,实在叫人忧心。正月十五那般重要的日子,宫里都只是简单赏了些东西,可见皇后娘娘和皇上心里有多着急,连宴席都无心操办了。这病,怕是棘手得很。”
婉仪轻轻点头:“是啊,我听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日夜守在阿哥身边,眼睛都熬得通红。咱们送去的经文和药材,也不知能不能帮上些忙。”
“我每日都在佛前为阿哥祈福,只盼着佛祖能保佑承祜阿哥早日康复。这孩子还那么小,要受这般病痛折磨,真是可怜。”
“眼下能想的法子,怕是娘娘和皇上都已经想过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顶尖的,可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话,哎......”雅利奇轻轻叹了口气。
“咱们多抄一份经吧。”圆姐突然说道,“咱们多抄一份经,多一份诚心,承祜阿哥许能少受一些罪。”
“也只好如此了。”
这几日,紫禁城各宫的小佛堂烛火通明。无论是真心也好,还是假意也罢,嫔妃们都在为这位中宫嫡子诵经祈福。香炉里的灰积了一层又一层,内务府的金粉领了一批又一批。
二月初四的午后,圆姐和桑宁正在永和宫佛堂跪经。忽听得外头一阵骚动,接着是春桃带着哭腔的声音:“主子!坤宁宫传来消息,说承祜阿哥...阿哥怕是不好了!”
桑宁手中的经卷“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却被圆姐一把拽住手腕:“妹妹且慢!眼下坤宁宫怕是乱作一团,咱们贸然前去岂不是更添乱?”
“可是都这时候了,咱们应当如何?”桑宁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通红。
圆姐松开手,从袖中掏出帕子按了按桑宁眼角:“让绯云先去打探。若娘娘传唤,咱们即刻就去;若娘娘不叫人凑到跟前去...咱们就在佛前跪着,也好说是诚心祈福。”
“绯云!绯云!”桑宁急唤道,声音都有些变调。
绯云匆匆赶来,发髻都跑散了半边:“奴婢在。”
“你快去坤宁宫看看,若是...”
“奴婢明白!”绯云匆匆挽了把头发,转身就跑,绣鞋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也顾不上整理。
圆姐扶着桑宁重新跪回蒲团上,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不住发抖。
这一夜,紫禁城注定灯火通明。各宫飘出的檀香在凛冽的北风中纠缠,像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将整座皇城捆得透不过气来。
中宫嫡子病危的消息,连两位老祖宗都惊动了。老人家连夜在佛堂安了家,那从不离身的伽南香念珠都快被捻出了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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