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儿忽然轻“咦”了一声,四下张望道:“怎的不见婉仪姐姐?她素日里总是第一个到的。”
圆姐抬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碎发,低声道:“怕是天不亮就去坤宁宫了。昨儿夜里我瞧见她的贴身宫女提着药包往那边去...”话到一半忽然噤声,只余一声叹息消散在晨雾中。
桑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绣着如意团纹的锦缎旗袍,又望了望众人鲜艳的衣饰,轻声道:“既是阿哥染恙,咱们这身打扮实在不妥。不如都回去换了素净衣裳,给大阿哥抄几卷《药师经》?”
她说着抬手取下鬓边的簪花,乌黑的发髻顿时失了颜色。众人见状,纷纷摘下身上鲜艳饰物,一时间只听得珠翠落入锦匣的窸窣声响。
桑宁正陪着圆姐在钟粹宫的小佛堂抄经,青玉笔管在宣纸上沙沙作响,檀香缭绕间,忽听得外头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绯云匆匆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主子,婉仪格格回来了。”
圆姐手中的紫毫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新抄的《药师经》上晕开,恰似一朵小小的墨梅。她与桑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搁下笔来。桑宁指尖还沾着朱砂,在素白的袖口留下几点殷红,像是未干的血迹。
外间传来宫女们窸窸窣窣的问安声,夹杂着婉仪略显疲惫的应答:“都起来吧。”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皇后娘娘那边如何了?”蔓儿已提着裙摆冲出殿门,抓着婉仪就问。
婉仪苍白的面容在狐毛领中更显憔悴,伸手扶住蔓儿的手腕:“哎,承祜阿哥本就咳疾未愈,昨儿个夜里又染了风寒...”
圆姐与桑宁匆匆赶到院中,桑宁的绣鞋上还沾着佛堂的香灰,在青砖地上留下几处灰白的脚印。婉仪抬眼见她:“桑宁格格也在啊。”
“一早就来了,刚好碰到王公公来传旨。”圆姐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婉仪沾雪的斗篷下摆。
婉仪紧了紧怀中的手炉,冻青的指尖在珐琅炉身上格外刺目:“嗯,这外头风大,咱们去正殿说话罢。”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子扑来,吹得她斗篷上的白狐毛领乱颤。
几人方落座,有眼力见的宫女们已捧着填漆茶盘进来。青瓷茶盏里碧螺春的香气氤氲而起,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
圆姐轻抿一口,茶汤在舌尖泛着微苦:“承祜阿哥这场风寒来得突然,娘娘此刻怕是心急如焚。”
桑宁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盏中茶汤晃出细碎波纹:“去岁冬至那场病,太医就说阿哥肺经虚弱。如今又病的起不来床,这可如何是好?”
婉仪轻轻叹了口气:“我离开时,娘娘眼下的青影都快赶上这茶色了。”她拿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按理说是应当去探望的,但眼下皇后娘娘心思都在阿哥身上,咱们若贸然前去,反倒扰了她。”
蔓儿眨了眨眼睛,提议道:“不如让芳华悄悄送些血燕去?我阿玛年前才从南边捎来的。”
雅利奇摩挲着腕间的蜜蜡佛珠:“坤宁宫什么珍品没有?只怕咱们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姐姐此言差矣。”圆姐从春桃手中接过鎏金手炉,暖意渐渐沁入指尖,“娘娘的库房是娘娘的,咱们的心意是咱们的。”她抬眼示意,宫女们立即给各位主子都添了手炉。
婉仪苍白的脸色被手炉的热气熏出些血色:“安雨格格此言有理,咱们尽的是自己的心。不如这样,咱们斋戒三日,抄足七七四十九卷《药师经》,等五日后请安时,连同各自的滋补药材一并呈给娘娘。”
“婉仪姐姐思虑周全,咱们就这么办吧。”蔓儿连连点头,发间的银蝴蝶簪翅颤个不停。
桑宁却蹙起眉头:“可要知会其他宫那几位?”
“不必。”婉仪截住话头,“其他姐妹都比咱们入宫久些,就是入宫最晚的小那拉氏都有她堂姐帮衬着,人家都是生养过孩子的,自是比我们会做人。”
“咱们只管尽自己的心就是。”
殿外,簌簌雪声渐密,像是谁的一声叹息,轻轻落在琉璃瓦上。佛堂里,那滴晕开的墨梅渐渐干涸,成了经卷上永远的印记。
正月初十的雪下得愈发急了。前夜王进喜来传话时,檐下的冰溜子正滴滴答答化着水,偏他带来的口谕比那冰碴子还冷:“娘娘吩咐,明儿个免了请安。”
钟粹宫正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几人眉间的愁云。圆姐手里的茶盏拿起又放下,盏中碧螺春早已凉透。桑宁无意识地将经卷边缘揉了又展,那金泥抄写的《药师经》字迹都快被她磨花了。
“这...”蔓儿急得直绞帕子,“咱们备下的经文和药材,难不成要烂在手里?”
雅利奇轻轻握住蔓儿绞帕子的手,轻声安慰道:“妹妹莫急,佛祖自会看见咱们的诚心。只是娘娘如今寸步不离地守着阿哥,咱们贸然前去怕是扰了她。”
圆姐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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