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窗纸沙沙作响。
薛明蕙靠在床头,手心满是冷汗。她刚做了一个梦——谢珩穿着大红婚袍,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的脸色瞬间发青,喉咙剧烈抽搐,仿佛有东西在体内啃噬。倒下的那一刻,他睁着眼,目光直直望向她的方向。
她喘了口气,胸口闷得厉害,像被重物压住。这不是寻常的梦,而是三天后即将发生的事。
春桃听见动静进来,见她面色苍白,连忙扶住:“小姐,您又疼了?”
薛明蕙没说话,抬手擦了擦嘴角,指尖沾上一抹血迹。她将一块碎玉塞进春桃手中:“去拿素绢和朱砂来。”
“现在?”春桃一惊,“外面都被封了,长公主说了,谁也不能进出西院。”
“用我袖子里的药粉调朱砂。”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快去。”
春桃不敢多问,翻出她藏药的小布包,倒了些红粉入碗,加水搅匀。薛明蕙接过笔,蘸着血开始画。手虽颤抖,落笔却稳。线条渐渐成形——那是她在梦中所见的刺客路线:从北墙潜入,避开巡夜,藏身喜堂横梁之上,待合卺酒端上时动手。
她一边画一边咳,血滴落在素绢上,图案反而更显分明。毒不在酒中,而在杯沿涂了一层无色药粉,只要唇舌触碰,三息之内必发剧毒。幕后主使是个戴毡帽的男人,左耳残缺,正是北狄有名的杀手阿史那。
图将成时,眼前骤然一黑,她几乎跌倒。春桃急忙搀住。
“这图必须交给冷十三。”她说,“你扮成送炭的丫鬟,把图藏进炭篓夹层。若半个时辰不归,就点西角楼的灯。”
春桃点头:“那您呢?”
“我在这儿等谢珩回来。”她闭了闭眼,“或等死。”
春桃走后,屋内只剩她一人。她将染血的素绢折好,塞进枕下,随后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脚底冰凉,寒意顺着腿往上爬。她知道,这是心血耗尽的征兆。每一次以血纹窥探未来,都如同被抽空魂魄。这一回看得太久、太深,连杀手呼吸的节奏都刻进了脑海。
低头看手,指甲泛白,指尖冰冷。她想起幼时在掖庭,每逢月圆便高烧呓语,嬷嬷们都说她活不过十五。可她活到了十八,还走到了今日。
门外传来脚步声,极轻,不是春桃。她不动,也不抬头。
门开了,长公主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只青瓷碗,脸色阴沉。
“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我看了你的药方——砒霜半钱?你想毒死我儿子?”
薛明蕙望着那碗,里面残留着些许褐色药渣。
她没有解释。沈从吾开这药时曾说过:血纹反噬太重,需以微量砒霜压制。可如今说这些,无人会信。
长公主盯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若娶别人,你就活不下去。那你不如先害死他,是不是更痛快?”
薛明蕙慢慢起身,走过去,拿起那碗。
长公主冷笑:“你要做什么?装清白?”
她不语,仰头将残渣尽数吞下。
一股灼热自喉间直冲胃腑,她身形一晃,扶住桌沿才未倒下。口中发苦,舌尖麻木。
“这药是我吃的。”她低声说,“不是给他。”
长公主怔住:“你……说什么?”
“沈太医让我用它压制血纹。”她咳了一声,唇边又渗出血丝,“我不吃,就会不断看见他死。吃了,才能想办法救他。”
屋内陷入寂静。
长公主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唇角的血,看着她颤抖的手仍死死抓着桌沿。
“你疯了。”她的声音低了几分,“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薛明蕙不答。她弯腰从枕下取出那幅素绢,递上前去:“这是北狄杀手的行动图。他们要在大婚当日杀他,毒粉涂在杯沿。我已经让春桃送去给能阻止他们的人。”
长公主未接,只冷冷注视着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值得吗?”
她抬眼,直视长公主双眸:“五年前灯会上,他把玉佩给我,说了一句话——‘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放手’。”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现在,我也在守这句话。”
长公主凝视着她,忽然抬手,一把打翻那幅图。素绢落地,沾满尘灰。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她语气转冷,“他是世子,背负的是整个国公府。你算什么?一个病弱庶女,一个随时会死的人!”
薛明蕙没有俯身拾图。她缓缓蹲下,用手拂去绢上的灰尘,重新折好,放进怀中。
“我知道我不重要。”她说,“但我能看见他何时会死。这就够了。”
长公主伫立原地,未动分毫。
屋外忽起喧闹,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春桃冲进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小姐!冷十三回信了!他说阿史那今晚就会进府踩点,最迟明日动手!他还说……要您立刻换个地方,西院已被盯上了!”
薛明蕙听完,点头,试图站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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