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策在他身后轻轻摇头,语气温和而歉然:“不是。是我安排人定期过来清扫整理的。”他看着孟青云骤然僵直的背影,低声道:“我想着,师兄总会回来的。总该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孟青云沉默了。他环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一草一木都勾连着深埋心底的记忆,如今却被擦拭得纤尘不染,仿佛六年光阴从未在此刻下痕迹。
他转过身,看向周玄策,眼神复杂:“你……何至于此。”
周玄策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当初卢秉昭构陷孟家通敌,事发突然,罪证凿凿……陛下当时亦有顾虑。我虽竭力周旋,终究未能阻止悲剧发生。待真相大白,还孟家清白,却已是……斯人已逝。朝廷纵有抚恤补偿,但我深知,那些换不回伯父伯母的性命,亦弥补不了师兄你所受的苦楚。”
他话音微顿,声线愈发沉郁:“此事,我始终心怀愧疚。未能护住孟家周全,实乃我之过。”
听着周玄策的话语,孟青云眼前再次浮现父母惨死的景象,心口一阵绞痛。当年在心魔煞气侵蚀下,他确将滔天怨愤尽数倾泻——怨小师弟贵为亲王却“靠不住”,怨天道不公,怨己身孱弱,怨权贵可肆意践踏人命,更怨这煌煌皇权!
可后来……当他亲眼所见杨家那位元婴老祖现身,翻掌间便将煊赫如催家之流的权贵连根拔起,连帝王与周玄策都需匍匐跪地时,仿佛一盆寒彻骨髓的冰水当头浇下,令他悚然惊醒。
他骤然明白,这曾被他怨恨的王朝之上,原来还盘踞着更恐怖、更绝对的力量。皇帝也好,亲王也罢,在某些存在面前,同样身不由己。
而他孟青云,与那位受杨家老祖庇护的杨慎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这巨大旋涡中一粒渺小如尘埃、随时可被牺牲的微末存在。同样的冲突,不同的背景,便是天壤之别的结局。这份认知,让他曾经的怨恨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力量化为他唯一的执念与渴求,因此他跟着玄阴子离开了大雍。
孟青云长长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罢了……那些旧事,就让它随风散去吧。当年……我亦是被心魔所噬,迁怒于你。如今想来,在那等境地下,你又能如何?终究是身处一个……力量决定一切、弱肉强食的世界。”字字句句,浸透了洞悉世情的疲惫。
周玄策眼中掠过一丝释然与欣慰交织的光芒,随即肃然道:“师兄能作此想,玄策铭感五内。正因亲身经历孟家之变,目睹过那凌驾于世俗规则之上的力量如何肆意倾轧,陛下与我,连同朝中诸多有识之士,才愈发坚定推行变革的决心。”
他随孟青云行至庭院石凳旁,两人拂衣落座。周玄策沉声续道:“这六载春秋,大雍已非旧日模样。朝廷以雷霆手段推行‘仙凡分治’,明定修士权责禁域,严令不得妄扰凡尘;天刑台监察天下修士,专司缉拿不法;于特定地域开设规范坊市,厘定交易章程;更将新得灵脉精打细算,按功勋分授修士宗门,激励其为国效力。”
“同时,北伐木兰草原,开拓疆土,既是为了转移内部因力量觉醒而带来的矛盾,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灵地资源,并将修士阶层与王朝的利益彻底绑定。如今大雍境内稍有名气的灵山福地都是有主的,后来者若想立足发展,必须向外寻求机遇。北伐开疆扩土,正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和名正言顺的理由,大雍的国土面积增加了,修士们立足的灵脉福地也有了,只要承认是大雍的地界,皇兄说也可以修士自治发展。”
孟青云静默地聆听着,这些举措无疑极具魄力,试图在崭新的时代建立秩序,将超凡力量纳入国家管理体系,其中必然伴随着血与火的洗礼,但方向无疑是正确的。
“那天刑台……”孟青云忆起城门口的盘查与那面铜镜,“如今是你执掌?”他猜想以周玄策的身份、修为以及与皇帝的渊源,担此重任实属情理之中。
周玄策却轻轻摇头,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笑意:“天刑台权柄之重,下分监察、缉捕、审判、资源管理等诸多司部。我主司应对各类突发异事、协调各方关系,以及……对外征伐相关事宜。至于那监察天下、维系法眼之责……”
他话语微顿,目光落在孟青云脸上,缓缓道:“由杨慎担纲。”
孟青云微微一怔。
周玄策继续道:“他要践行‘以民为秤’的宏愿,在乎此规则之下,每一个平凡生命的悲欢能否得到公正的倾听与回应。他深信,天刑台首任监察使之职,关乎国本根基,关乎新律能否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因此当仁不让。”
孟青云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那位杨家老祖会如此看重杨慎了。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血缘。
孟青云凝神感知周玄策周身流转的灵机,不由赞道:“筑基后期,根基扎实,灵气清正盎然。小师弟,你这般天资与进境实属不凡,即便相较隐世大族的核心弟子,亦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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