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时,正对上那卷近在咫尺的黄绢——御笔朱印艳如鲜血,仿佛随时会化作烈焰将人吞噬。
窗外忽起惊雷,盛夏的暴雨倾盆而下。
现在,周平反手抽出案上名册,朱笔在几个名字上重重画圈,咱们该聊聊这些的锦绣文章了吧。
且慢!
黄瑜文突然直起腰板,枯瘦的手指直指周平靴筒,眼中迸射出最后一丝狠厉:周参军,你可知将圣旨藏于靴中,乃是大不敬之罪?
满堂哗然!
跪伏在地的官员们纷纷抬头,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赵国良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声叫道:对啊!圣旨何等尊贵,岂能置于足下?这是亵渎天威!
依《大齐律》,大不敬当处极刑!按察使抖着胡子爬起身,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左怀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袍角尿渍都顾不上了:此等狂徒,安能查案?!
周平静静看着这群突然活过来的困兽,指尖轻轻摩挲着黄绢边缘。
说完了?
他忽然轻笑一声:“要是没说完,我等你们再吠一会儿。”
这一句如同沸油泼进火堆,满堂官员顿时炸开了锅。
狂妄!狂妄至极!按察使刘大人气得浑身发抖,玉带上的金钩叮当作响,竟敢侮辱朝廷命官为犬彘!
盐运使李大人直接扑到黄瑜文脚边:黄大人!此等狂徒若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啊!
当立即摘去乌纱,锁拿问罪!
该当廷杖!流放三千里!
满堂咒骂声中,唯有黄瑜文阴鸷地沉默着。
周平突然指向叫嚣最凶的按察使:刘大人熟读律法,不如说说,《齐律》中大不敬作何解?
按察使略微一愣,哆哆嗦嗦:“盗窃御用物品、伪造御宝、合和御药、造御膳有误、指斥乘舆(辱骂皇帝)、拒扞制使……”
周平笑了笑问道:“刘大人,说啊,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按察使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声音越来越低:及...及对...对制使无人臣之礼...
他突然像是被掐住喉咙般噤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笑眯眯的周平。
怎么不说了?周平缓步逼近,后面是不是还有——妄议钦差,罪同欺君
轰——!
一道紫电划破天际,惨白的光芒照亮了按察使刘大人煞白的脸。
这位方才还叫嚣着要治周平大不敬之罪的老臣,此刻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周平缓步上前:刘大人熟读律法,可曾见过哪条写着——圣旨不能放在靴筒里?他忽然俯身,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本官怕丢了圣旨,贴身保管...这算不算恪尽职守
满堂死寂,唯有铜漏滴答作响。
倒是诸位...周平突然直起身,声如寒铁,方才妄议钦差,还要给我强加罪名——这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官员们如割倒的麦子般伏地颤抖。黄瑜文死死攥着玉带,指节泛白,却不敢再发一言。
周平突然指着蜷缩在人群后面的一个胖子,喊道:“哟呵!这不是清平县令赵大人嘛,怎么跪那么远,过来、过来,咱俩也算老相识了。”
赵德全佝偻着身子蹭过来,活像只被雨水淋透的老鹌鹑。
赵大人——周平突然一把揽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这胖子按进地里,听说前些日子那封参我造反的密折...他俯身在赵德全耳边轻声道,是您的墨宝?
啊?!赵德全浑身一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袖口,绝无此事!下官对周参军向来...
真不是您?
赵德全盯着周平手里的圣旨,喉结上下滚动:定是有人栽赃!周大人明鉴啊!他膝盖一软就要下跪,却被周平铁钳般的手臂牢牢架住。
忽然,周平发出一声轻笑:开个玩笑罢了。
他随手扶着瘫软的赵德全,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兢兢业业治理东南,怎会真有大不敬之心?想必是...太过维护皇家体面了?
这台阶递得恰到好处。
正是正是!盐运使第一个反应过来,抹着冷汗干笑,下官等一片赤诚...
都怪下官读书不精!赵德全扑上来就要给周平掸靴,周大人忠心可鉴日月啊!
黄瑜文强撑着站起身,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丝笑:周参军真乃...风趣之人。
窗外雨势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周平背光而立,阴影中的笑容愈发深邃:既然误会解开了...他忽然拍了拍手,那咱们就...继续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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