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踏入大堂的瞬间,满堂朱紫贵胄竟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他玄色官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清晰可闻,目光如刀锋般缓缓扫过堂内众人。
盐运使手中的茶盏微微发颤,按察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就连方才气焰最盛的赵国良,此刻也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重试已然结束,黄瑜文强自镇定地捋了捋胡须,声音却透着一丝紧绷,周参军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周平嘴角微扬,径直走到左怀仁案前。这位从三品大员此刻面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活像条搁浅的鱼。
左大人,茶凉了。
周平随手抄起案上的定窑白瓷茶盏,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几滴茶汤顺着下颌滑落,被他用官袖随意抹去。
粗鄙!按察使忍不住低声叱道。
有辱斯文...盐运使掏出绢帕掩住口鼻。
周平却恍若未闻,反手将茶盏地扣在案上。
周平的目光缓缓落在赵国良身上,这位副主考此刻正缩在太师椅里,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赵大人,周平指尖轻叩案几,借个座?
赵国良浑身一颤,慌忙就要起身。他官袍下摆不慎勾住椅角,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活像只被揪住脖子的老鹅。
放肆!
黄瑜文突然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眼中寒光迸射:周参军莫要忘了身份!一个检校参军,也配让副主考让座?
周平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袖口,玄色官服上的银线海浪纹在烛光下泛着冷芒:黄大人言重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赵国良,这贡院毕竟是赵大人经营多年的地盘,下官不过是想讨个...地主之谊。
啊...这个...赵国良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干笑着搓了搓手,老朽确实坐得腰酸,正想活动活动...他偷眼瞥向黄瑜文,却见对方脸色铁青,顿时进退维谷。
满堂官员屏息凝神,眼看着这位平日趾高气扬的副主考,此刻像个提线木偶般僵在原地。
窗外一只知更鸟不合时宜地啼叫两声,更添几分荒诞。
咳咳...赵国良突然捂住后腰,龇牙咧嘴道:哎呦...这老腰...周大人您请...他佝偻着身子让开座位,活似突然犯了痹症。
周平一撩衣摆稳稳落座:多谢赵大人体恤。
周平指尖轻叩案几,每一声脆响都像是敲在众官员心尖上。
左大人,他忽然倾身向前,方才诸位在商议什么要事?竟这般热闹。
左怀仁喉结滚动,绯色官袍下的后背已然湿透:不过...不过是些琐碎公务...
周平锐利的目光扫过堂内每一张惨白的脸,莫不是在议论下官为何迟迟未到?
满堂死寂,唯有铜漏滴答作响。
周平忽然轻笑一声:其实我来与不来,结果都不会变——该高中的依然高中,该落榜的照旧落榜。左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下官只是好奇,周平声音陡然转冷,才子若到了金銮殿上,连《论语》都能背错...他猛地拍案,诸位就不怕诛九族的大罪吗?!
哐当——
赵国良腿一软撞翻了茶几,茶汤泼在绯袍上晕开一片暗红。
几位官员手中的笏板啪嗒落地,在青砖上敲出凌乱的声响。
黄瑜文突然暴起,一掌拍得案上文房四宝齐齐震颤:周平!你越权了!科场之事岂是你个小小参军能置喙的?
像是得了信号,满堂官员顿时活了过来。
狂妄!按察使抖着胡子厉喝。
该当治罪!盐运使趁机帮腔。
本官看你是活腻了!赵国良见有人撑腰,腰杆顿时硬了几分。
周平却安然端坐,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
待叫骂声稍歇,他突然从靴筒抽出一卷黄绢——全场安静了。
圣——旨——到——
周平清越的声音在贡院大堂内回荡,惊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那卷明黄绢帛在他手中缓缓展开,烛火映照下,五爪金龙纹样森然欲活。
满堂朱紫顿时乱作一团。
按察使刘大人官帽歪斜,盐运使李大人绊倒在太师椅旁,赵国良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绯色官袍下摆浸在泼洒的茶汤里。
怎么?周平剑眉微挑,诸位要抗旨不成?
臣等......接旨......
黄瑜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率先重重跪地。膝盖撞击青砖的闷响中,满堂官员如割倒的麦子般接连伏地。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赵国良,此刻额头紧贴地面,浑身抖如筛糠。
周平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南秋闱疑云丛生,着检校参军周平彻查此案。如有舞弊实据,即刻锁拿进京,钦此。
最后一个字余音未绝,周平已慢条斯理地卷起圣旨,似笑非笑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黄瑜文:现在......他靴尖轻轻点了点对方按在地上的手指,下官可有资格过问了?黄大人?
一滴冷汗从黄瑜文鬓角滑落,在青砖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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