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东南,绵延三千余里,原本太子是安排了马队护送公西子,一十六骑亲兵,马车两旁还有随行的仆人,排场不可谓不煊赫。
可作为东南盐漕总督,这样的排场便是僭越了,为免日后遭人诟病、落人口实,公西子谢绝了太子一番好意,只是带着伴身书童,两人两马、粗布单衣,日夜兼程,不几日便也进了东南边界。
东南气候湿润,葱葱翠翠,公西子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他并没有按照惯例先去越州巡抚衙门,而是直接去的东南总督府。
看过腰牌,未曾通报,公西子便直接进了总督府。
“方大人早就知道我要来吗?”公西子问道。
引路的管家点点头说道:“早些时日,都堂大人就嘱咐过了,说公西大人这几日就该到了,让小的们见到大人就立刻引进后堂。”
公西子与胡宪林是同期的贡生,那一期胡宪林是状元,公西子是榜眼,只不过一个选择立于庙堂,而另一个选择修身养性。
几十年来,两人虽远隔千山万水,见面次数不多,却总能听到彼此的消息。
穿过院子,管家领着公西子停在了一幢门窗紧闭的房屋前。
公西子纳闷,问道:“天气如此潮湿闷热,此间为何四处紧闭、密不透风?”
管家看了看公西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说道:“您进去就知道了。”
公西子疑惑地看着管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叩了两下门,轻轻推开,一股热浪立刻扑面而来,仿佛进入了一只大火炉。
“你到底还是来了啊!”
屋内,灯光昏暗,待适应了一会儿,公西子才勉强能够看清。
四周的窗户上,挂满了棉被;三只云铜火盆里,燃着银霜炭;火盆中央斜卧着一个盖着棉被、骨瘦如柴的男人,两眼萎靡,好似病入膏肓。
公西子几步迈过,一把抓住那只探出被外,形同枯木的手,冰冷得没有感到一丝热度,几欲掉下眼泪,悲切地呼唤道:“子长,你这是怎么了?”
胡宪林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事,老毛病了,过去这几天就好了。”
“不行,等办完这次差事,你跟我回京,秉名圣上,让江太医好好给你看看。”
胡宪林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硬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公西子赶忙搀扶。
“伯柳,你不应该来东南啊!”
“你觉得我办不好这个差事?”公西子问道。
胡宪林微微地扭了扭头,好像用尽了平生的力气,脸色苍白,双唇颤颤巍巍,张开闭合了几次,好像把气儿捋顺了,这才说道:“不是办不好,而是你无论办得好,还是办不好,自打你接下了这个差事,便已种下了祸根。”
公西子握着胡宪林的手,一点一点地给他灌注真元,这样可以帮他保本固原。
“我明白,子长,我这次来东南,要办的不仅是盐税,更要办西山一党。二十年,西山党仗着严济权倾朝野,掌握着大齐三分之一的盐漕收入,近半的瓷器和丝绸,还年年跟皇上哭穷,索要防汛赈灾款。
如今皇上想要修个宫殿,严济却百般阻挠。曾经威震寰宇的元康帝,现在却被严济以税贡挟持。试问,这大齐朝究竟是皇上的天下还是他严济的天下?”
胡宪林等公西子一口气说完,这才缓缓问道:“你可知当年陛下为什么擢我为东南总督?”
“天下第一儒将,除了你谁能震慑东南?”
胡宪林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派我来东南,因为我既不是西山党,也不是太子党,我能在东南平衡两党之争,东南的局势才能稳住,东南稳了,朝局才能稳。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我是同窗,你现在一来,世人会猜测我已经倒向太子,东南局势必定更加浑浊不堪、扑朔迷离。
眼看汛期将至,西山党若在此时发难,互相推诿,贻误堤坝加固,造成洪涝,你当如何?
如今海妖尚未击退,频繁袭扰周边村落、城镇,若此时海妖族借汛期大举进兵,西山党参你一本,参李义林一本,你又当如何?你们打算将太子置于何地?”
公西子未加思索直接说道:“来之前,李义林便与我仔细商讨过,只要我在汛期来之前查出盐税,到时太子便能给皇上一个交代,你剿灭海妖的军饷便也有了着落。”
“这盐税盘根错节、波及甚广,阴阳账本难分真假,你如何能够在汛期到来之前查完?”胡宪林问道。
“无需查完。”
“只查一年?”
“随便一年,日后再徐徐图之。”
胡宪林转过脸,仰面躺在卧榻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屋顶,过不多会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才说道:“严济不会白白吃这个亏的,维持了多年的朝局必将发生变故。日后……你我莫要再见面了,回去后代我转告皇上,我胡宪林纵然拼得身死,必将稳住东南。”
说完,胡宪林闭上双眼,不打算再说一句。
公西子心中虽有些惋惜,但事已至此,也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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