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一楼大堂。
此刻早已是一片鸡飞狗跳。
就在上官逸扶着那邋遢老者踏入大门的那一刻。
那胖掌柜便立刻发挥出了他那作为锦官城第一酒楼掌柜的、非凡的执行能力！
他一边亲自如同一个最谦卑的仆人般，为上官逸和老者引路。
一边则是扯着他那早已被肥肉挤得不成样子的嗓子，疯狂地咆哮着，指挥着手下的伙计们。
“……都死了吗？！还不快动起来！”
“……把一楼所有的客人都给老子客客气气地请到二楼雅间去！所有的账都记在我的头上！”
“……手脚麻利点！若是惊扰了，怠慢了这两位贵客！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还有你！那个谁！快！去把后厨里那坛我珍藏了二十年，准备给我老丈人祝寿的‘女儿红’，给老子搬出来！”
“……再把我们望江楼所有的招牌菜，什么‘龙凤呈祥’、‘八宝鸭’、‘清蒸鲈鱼’……全都给老子上一遍！”
“……快！快！快！”
一时间整个大堂之内，桌椅挪动声、伙计的应和声、客人的惊叹声、碗碟的碰撞声……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原本在一楼悠闲地吃着饭、喝着茶的客人们，虽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清场”感到有些错愕。
但在听到掌柜那句“所有账都记在我头上”的豪言壮语之后，所有的不满便都烟消云散了。
反而一个个都带着无比兴奋与好奇的表情，乐呵呵地被伙计们引导向了二楼。
毕竟白吃白喝的机会可不常有。
更何况还能近距离地观看一场如此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戏！
不一会儿的功夫。
那原本还喧嚣热闹的、足足能容纳上百人的巨大厅堂，便被彻底地清空了。
只剩下最中央那张位置最好的八仙桌。
上官逸扶着那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邋遢老者，缓缓地走到了桌边。
他先是亲手为老者拉开了椅子。
然后才在老者的对面，缓缓地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淡淡的、平静的微笑。
仿佛眼前这因他而起的、天翻地覆般的骚乱，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那胖掌柜见两人落座，立刻又像一阵风似的，亲自端来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茶与两副崭新的、由白玉制成的碗筷。
他点头哈腰地为两人分别斟满了茶，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几乎要将他那本就不大的眼睛给彻底挤没了。
“……爷……老先生……”
“……您二位请稍后，酒菜马上就来！”
“……小的就在旁边候着，您二位有任何的吩咐，随时叫小的就行！”
说罢，他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份恭敬的姿态，简直比伺候自己的亲爹还要上心。
一时间。
整个空旷的大堂之内，便只剩下了上官逸与那邋遢老者两人相对而坐。
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上官逸并没有急着开口。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蒙顶甘露”。
入口清香甘冽，回味无穷。
但上官逸的心，却如同一杯早已凉透了的白水，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他在等。
等酒菜上齐。
也在等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猎人”，露出他们的獠牙。
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邋遢老者，此刻似乎也终于从那巨大的冲击之中，回过了一丝神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尊重与尊严的年轻人。
他看着上官逸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看着他那破烂不堪的血衣。
看着他那虽然平静，但眼底深处却依旧藏着一片化不开的悲伤与杀意的双眸。
许久。
他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怕……我是坏人？”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但吐字却比之前要清晰了许多。
上官逸闻言，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
“……老人家，说笑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世间，何为好人？又何为坏人？”
“……穿着锦衣玉食，道貌岸然的，就一定是好人吗？”
“……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就一定是坏人吗？”
“……晚辈愚钝，分不清这些大道理。”
“……我只知道。”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真诚。
“……在我眼中，您就只是一位需要一顿饱饭的长者。”
“……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得平淡如水。
却又重如泰山！
那邋遢老者，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
有错愕。
更有一丝仿佛是跨越了无尽岁月长河的感慨。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上官逸，久久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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