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的耐心引导和多方努力下,马家那僵持多年、充满怨恨的坚冰,终于迎来了融化的契机。这是一个需要巨大勇气的时刻,尤其是在这个礼教森严、习惯于将家庭矛盾掩盖在“家和万事兴”表象下的环境中。
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马家那间平日里充斥着吵闹声的堂屋,此刻却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混合着紧张、期待与不安的寂静中。霍恒、青娥和浩南作为见证者和推动者,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柳氏站在屋子中央,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回忆的痛苦而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马介甫垂着头,不敢看她。他的母亲,马老太,则半倚在炕上,眼神复杂。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柳氏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起初有些哽咽,带着颤抖,但渐渐地,变得清晰而坚定,那些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将她灵魂腐蚀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娘,”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看向炕上的婆婆,眼泪瞬间涌出,“您还记得吗?那年冬天,雪下得那么大,井台都冻住了,我怀着身子,都快六个月了……您就因为早饭的粥煮得稠了一点,硬是逼着我去挑水,说……说让我醒醒神,知道知道当媳妇的本分……我跪下来求您,说身子重,怕摔着,您却骂我娇气,说别的女人怀了孩子照样干活……我……我挑着那两桶水,一步一滑,肚子疼得像要裂开,回来就见了红……差点……差点我的女儿就没了啊!” 她泣不成声,那段记忆如同噩梦,至今清晰。
她转向马介甫的大哥大嫂,目光中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大哥,大嫂!那时候,你们明明就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你们出来帮我说过一句话吗?非但没有!你们还把家里偶尔有点肉腥、有点好吃的,都偷偷藏起来,锁在你们屋里!给我吃的,经常是上顿剩下的、甚至有点馊味的饭菜!还美其名曰‘媳妇要勤俭’!我也是爹生娘养的人,我嫁到马家,不是来当牛做马的!”
最后,她的目光,带着最深切的痛苦和失望,落在了始终沉默的丈夫身上,声音里充满了心碎:“介甫……马介甫!这些,你都知道!你全都看在眼里!可你呢?你除了让我‘忍一忍’,除了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是我丈夫啊!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依靠!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看着我被你娘逼着跪在雪地里,看着我被你兄嫂欺负,你连推开房门,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有多冷,多痛吗?!比那腊月的风雪还要冷,比刀子割还要痛啊!”
这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马介甫的心上。他再也无法逃避,无法用“孝道”、“规矩”来麻痹自己。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水纵横。他看着妻子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着这些年来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伤痕,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走到柳氏面前,不再是那个畏缩的懦夫,他挺直了多年来一直微驼的脊背,对着柳氏,深深地、郑重地作了一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对不起!娘子!是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是我懦弱无能,被那些死板的教条蒙蔽了心智,是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非人的委屈和苦楚!我不是人!” 他直起身,泪眼模糊却目光坚定地看着柳氏,“我发誓,从今往后,我马介甫若是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个家,有你的一半,你的话,和我的一样重要!”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面向他那脸上血色尽失的母亲和面露惶恐的兄嫂。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地反抗来自家庭的、他曾经视为天经地义的不公。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依旧有些发颤,却掷地有声:“娘!大哥!大嫂!当年你们是如何对待春梅(柳氏)的,你们心里清楚!那些事,我不能再装作看不见,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春梅和我,有平等的话语权!她是我的妻子,是孩子的娘,是我们马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不是任何人的出气筒和奴仆!谁要是再敢欺负她,轻视她,就算被全村人指着鼻子骂我‘夫纲不振’,骂我不孝,我也绝不答应,绝不姑息!”
柳氏看着丈夫那突然变得高大、坚定的背影,听着他这番她期盼了十几年却从未听到过的话语,心中那堵由怨恨、委屈和绝望筑成的厚重高墙,轰然倒塌。积压的怨气如同找到了出口,随着泪水奔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不再是苦涩的,而是带着洗涤与释然的温度。一种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暖流,缓缓流淌进她冰封已久的心田。
马老太听着儿子的控诉,看着儿媳那哭得几乎晕厥的模样,再回想自己过往的种种行径,以及这个家因为这些事而变得支离破碎、鸡犬不宁的惨状,老脸上也布满了悔恨的泪水。她挣扎着,向柳氏伸出手,那只曾经责打过她的手,此刻却充满了迟来的愧疚:“孩子……春梅……是娘……是娘老糊涂了,鬼迷了心窍……当年……娘对不起你,亏待了你啊……娘以后……以后一定拿你当亲闺女待……咱们……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话语断续,却充满了沉痛的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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