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老宅废墟之上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秦越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他并未直接返回城西那个阴暗的地下藏身处，而是立于一座废弃水塔的顶端，熔金的竖瞳遥望着某个凡人无法感知的方向——那是通往妖界的一处隐秘裂隙所在。
凌红云肩胛处不断侵蚀的妖毒，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浩瀚的感知中清晰得刺眼。凡间药物，乃至普通灵草，对此等凝聚了数百年邪怨、又经护心鳞加持的阴毒，效力微乎其微。拖延一刻，她的魂魄便多受一分损伤，那本就因通灵而脆弱的灵体，恐有溃散之虞。
妖界……虽是他不愿轻易踏足的是非之地，尤其是此刻妖力仅恢复五成，远未到可以无视一切规则的程度。但“九转还魂露”是眼下最快、最有效的选择。此露乃妖界禁地“万妖血池”边缘，集千年阴魄与一线生机之气凝结而成，对滋养魂魄、祛除邪怨有奇效。他记得，自己当年离开前，私库中似乎还存有几瓶。
“麻烦。”他低声自语，冰冷的声线中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若非这蠢女人自作主张……念头至此，却又戛然而止。脑海中浮现她倒下时，强撑着说出“转移命符”时那双努力想保持清醒、却最终被剧痛和虚弱淹没的眼眸。一种陌生的、被称之为“责任”或更复杂情绪的东西，拧紧了他的心脏。
不再犹豫，他身形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薄黑影，如同夜枭掠过低空，朝着江市远郊一片被列为工业禁区的、弥漫着诡异磁场和化学污染残留的荒山掠去。那里，空间结构相对薄弱，是少数几处能勉强连通妖界边缘的缝隙之一。
越是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浓重，废弃的化工厂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秦越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气息，如同最谨慎的猎手。重返妖界，哪怕只是边缘地带，也绝非易事。他如今的状态，若被昔日仇家或那些觊觎妖尊之位的家伙察觉，必生事端。
在一处深不见底的废弃矿坑底部，他找到了目标。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断扭曲旋转的幽暗漩涡，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混乱而暴戾的能量波动。
秦越眼神微凝，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妖力的暗金色血珠，屈指弹入漩涡中心。血珠没入，漩涡的旋转骤然加速，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即稳定下来，形成一条短暂而极不稳定的通道。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踏入。
……
就在秦越的身影消失在裂隙中的同一时刻，地下空间内，王晚和赵峥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凌红云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恐惧更折磨人。两人紧紧靠坐在冰冷的墙角，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勇气。
王晚手腕上的红绳印记灼烫得厉害，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下啃噬。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那里，指甲掐得掌心渗出血丝。赵峥的情况同样糟糕，额头上布满冷汗，牙关紧咬，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某种变化悄然而至。
先是那灼烫感，毫无征兆地，如同退潮般开始减弱。并非逐渐冷却，而是像支撑其存在的某种根源力量被猛地抽离。王晚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只见那道纠缠了她十几年、如同诅咒烙印般的暗红色红绳印记，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从刺眼的暗红，到浅红，再到粉红……最终，化作一丝极淡的灰影，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去，彻底消失不见！
连带着那深入灵魂的刺痛感、以及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冰冷束缚感，也一并烟消云散！
手腕处，只剩下光洁的皮肤，以及之前因痛苦抓挠留下的浅浅红痕。
王晚愣住了，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那片皮肤，触感真实而陌生。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赵峥。
赵峥也正经历着同样的事情。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家族世代相传的“短命印记”，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殆尽，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那种自懂事起就存在的、仿佛被无形锁链铐住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消……消失了？”王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是气音。
赵峥重重地点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又抬起自己的手反复确认。狂喜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两人紧绷的神经。
王晚反手紧紧握住赵峥的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一种崭新的、名为“自由”的光芒。
三百年的血契枷锁，在护心鳞本体遁走、邪阵彻底崩解、以及赵婉仪怨魂得以超脱的连锁反应下，终于彻底瓦解！这束缚了两大家族无数代人的诅咒，在这一刻，成为了历史。
……
地面上，王家和赵家的祖宅，正上演着比地下更加剧烈和混乱的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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