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在旁边收拾梧桐叶,竹扫帚扫过青石板路,发出“沙沙”的响。见她着急的模样,小林赶紧放下扫帚跑过来,手里还沾着几片落叶:“小姐别慌,前几天我去镇上买针线时问过李伯,他说茉莉耐旱得很,现在浇足水,把黄叶子剪掉,缓上几天就能好。您别跟自己较劲,花跟人一样,偶尔犯点小毛病也正常,哪能一直顺顺当当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自责。母亲常说“侍弄花草要用心,就像待人一样,得记着它的喜好”——茉莉喜湿,得每隔三天浇一次水,浇水要浇透,不能只湿表面;夏天要放在半阴处,不能被暴晒。这些话她明明记在心里,却因为绣帕子分了心,竟忘了。手里的水壶悬在半空,水珠滴落在泥土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落在发黄的叶片上,像给叶子缀了颗透明的泪。忽然就懂了孔夫子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原来自己也会犯错,也会有疏忽,不是所有事都能做得周全。就像这茉莉,明明知道它喜湿,却忘了浇水;就像明明知道父亲在外辛苦,却还是忍不住盼他早点回来;就像明明知道阿芷不会嫌弃,却总觉得绣的帕子不够好。这些不完美,本就是人间烟火里最真切的模样,哪有什么“神仙似的周全”?
吃过午饭,她坐在书房整理画稿。书房的窗朝着院子,风一吹就能闻到茉莉的香。靠窗的木桌上摊着几张绣样:兰草的叶片还没绣完,淡绿的丝线在绢布上走了一半,像刚抽出的芽;菊花的花瓣缺了几针,明黄的线团还放在旁边,线头上沾着点棉絮;还有半幅海棠——海棠用了渐变色丝线,从浅粉到深粉,却总觉得过渡得不够自然,像少了点“润物细无声”的柔,总透着股“刻意”的生硬。
翻到最下面,终于看到苏先生送的“岁寒三友图”。那是幅宣纸画,梅枝苍劲,松针挺拔,竹节清雅,是苏先生去年冬天画的。她想着给画绣个边框,就选了梅枝来绣——梅枝上的绣线已经绣了一半,选的是胭脂红,不是扎眼的亮红,是带着温润感的红,像夕阳落在梅花上的颜色。绣出的花苞在墨色枝干旁格外鲜活,花瓣的层次用长短针细细铺着,像要顺着枝干慢慢绽放,连针脚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她怕绣坏了这幅画,每次下针前都要对着光看半天,调整丝线的松紧。
指尖轻轻拂过画纸,宣纸的粗糙感蹭着指尖,带着墨香与纸香。忽然想起上次去医馆看苏先生母亲的场景。那天她起了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去厨房熬莲子羹。莲子是母亲前几天晒的,颗颗饱满,炖了半个时辰才软烂,还加了少许冰糖,甜而不腻。她把莲子羹盛在白瓷罐里,罐口盖着蓝布巾,提着食盒去医馆时,太阳刚升到屋檐那么高,巷子里的石板路还留着晨露的湿。
医馆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时,正看见苏先生给母亲擦手。他用的是温水,帕子拧得半干,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老人家见她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格外亲切:“妮妮是个好姑娘,心细,知道我爱吃莲子羹,还特意熬了送来。苏儿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
当时她脸都红了,像被晒透的桃子,慌慌张张地递过食盒,连“苏先生,您也喝点,莲子炖得软”都说得磕磕绊绊,说完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绣着小小的茉莉,是母亲给她做的,针脚很密。她不敢看苏先生的眼睛,只听见他轻声说“谢谢你,妮妮”,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轻轻荡在心里。
现在想起那场景,嘴角还会忍不住上扬,可转念又想起苏先生最近忙着照顾母亲,医馆、家里两头跑。上次去医馆时,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还留着没刮干净的胡茬,连他最爱的画画都没了时间——画案上的宣纸还是空白的,毛笔挂在笔架上,笔锋都有些干了。心里又泛起担忧:怕自己的关心给苏先生添麻烦,怕频繁去医馆会让人说闲话,更怕自己的心意太明显,会让他为难——毕竟他现在满心都是母亲的病,哪有心思想别的?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像茉莉花瓣一样,轻轻一碰就会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傍晚时,阿芷提着一篮新鲜桃子来做客。桃子是阿芷家后院种的“水蜜桃”,粉白的果皮上带着细细的绒毛,像裹了层薄雪,透着新鲜的甜。阿芷掀开篮子上的布巾时,果香一下子漫了出来,是那种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清甜,像把“夏天的甜都装在了篮子里”。
两人坐在廊下的竹凳上聊天。竹凳是祖父当年编的,竹条磨得光滑,坐着格外舒服,还带着淡淡的竹香。阿芷剥着桃子,指尖沾着桃汁,亮晶晶的,笑着说:“镇上新开了家绣品铺,就在东街口,里面的苏绣手帕可精致了!我昨天跟娘去看,有块绣玉兰的,针脚细得像蚕丝,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绣出来了,看着跟真的一样,风一吹都像要动。听说绣娘是苏州来的,手特别巧,一块手帕要半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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