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能看到苏先生坐在窗前作画的身影,他握着墨笔的手很稳,手腕轻轻转动,墨色就在宣纸上晕开,像在跳一支优雅的舞——画松针时笔锋锐利,画竹节时线条挺拔,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注。有时能听到他轻轻咳嗽的声音,冬天天冷,他的旧疾总容易犯,咳嗽声不重,却带着几分疲惫,让妮妮心里忍不住揪了一下。
每次路过巷口的茶铺,妮妮都会买一杯温热的姜茶。茶铺的王伯知道她是给苏先生买的,总会多放些姜片,说:“苏先生人好,上次还帮我画了幅门神,这姜茶得让他喝暖些。”妮妮捧着热乎乎的姜茶,站在“墨香斋”门口,手指捏着杯沿,却总觉得唐突——怕打扰他作画,怕自己的关心显得多余,最后只能把姜茶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悄悄离开,心里盼着他能早点喝到,暖暖身子。
可到了取画的日子,苏先生却没有如约送来。妮妮从早上等到中午,园子里的梅花花苞都微微绽开了些,还是没看到苏先生的身影。她心里有些着急,便提着一个空食盒,去了“墨香斋”。
推开门时,墨香扑面而来,却比往常淡了些。画室里有些乱,桌上摆着几卷未完成的画稿,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凉了,旁边还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碗。苏先生正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歇下。而桌上最显眼的,是一幅摊开的半成品——宣纸上的松枝苍劲,松针用浓墨点染,每一笔都透着风雪里的坚韧,仿佛能看到松针上沾着的雪粒;竹枝挺拔,竹叶用淡墨勾勒,边缘带着些微的枯色,却透着霜后的青翠,像在寒风里挺立的君子;唯独梅枝,只画了寥寥几笔,枝干光秃秃的,枝头连个花苞都没有,像被遗忘的角落,孤零零地留在纸上。
妮妮当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是那种带着失望的疼。原本满心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落,她觉得苏先生是不重视她的托付,是在敷衍她——毕竟“岁寒三友”在她心里,是锦绣园的魂,是冬天里最珍贵的景致,怎么能这样随便画几笔就交差?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声音里带着没藏住的委屈,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苏先生若是没时间,大可提前告诉我,何必这样敷衍?锦绣园的‘岁寒三友’,在我心里是极重要的,不是可以随便应付的画作。”
苏先生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恍惚。他手里的墨笔停在半空,墨滴顺着笔尖往下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像在洁白的纸上添了个小小的疤。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眉头轻轻蹙着,眼底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可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很轻,却像带着千斤重,他伸出手,把半成品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手指捏着画轴的边缘,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递到她手里时,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是我不好,没能按时完成,委屈你了。”
妮妮接过画,画轴上还带着苏先生手心的温度,却没能暖到她心里。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看苏先生的眼睛,转身就走了。走出“墨香斋”的门,冷风一吹,脸上的热度瞬间散了,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冲,那些话像带着刺,不仅扎了苏先生,也扎了自己。可心里的委屈还没散,像堵着一团棉花,让她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最后只能加快脚步,把那股悔意压在心底。
回到锦绣园,她把那幅半成品放在书架的最上层,用一块蓝布盖着。那块蓝布是母亲生前用的,上面绣着细小的缠枝莲纹,颜色已经有些褪了,却带着母亲的气息。她把画藏在布下,像藏起一份不愿提起的失望,每次看到书架的上层,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涩,连带着去书房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后来过了大概一周,小林去东街买东西,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纸包,里面装着苏先生托她带的药。小林一边把药递给妮妮,一边说起苏先生的事:“东街医馆的李大夫说,苏先生的母亲前段时间病重,一直在医馆住着。苏先生每天既要去医馆照顾母亲,喂药、擦身、守夜,晚上回来还要赶工画画,常常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实在分身乏术。李大夫还说,苏先生的母亲情况不好,随时都可能走,他是怕耽误了和小姐的约定,才硬撑着画了一部分,却没能完成,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呢。”
妮妮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书架前,手里拿着那幅半成品。她轻轻展开画卷,手指拂过画纸上未完成的梅枝,墨色的线条还带着几分仓促,有些地方的墨色浓淡不一,却能看出苏先生的用心——每一笔都很用力,像是在对抗着疲惫,线条的弧度里都藏着他的坚持。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心里满是愧疚,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那些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苏先生的心疼和对自己的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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