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路,天界执笔。
李贺的才情在尘世被父讳的樊笼所困,却在九霄之上找到了铺展云笺、挥洒星斗的殿堂。
原来有些翅膀,注定要挣破人间的茧壳,方能触到真正属于它的苍穹——那里容得下所有被尘世辜负的璀璨光芒。
3、仙篆同梦
青州城外,张及甫与陈幼霞这对同窗,挤在油灯将尽的斗室里苦熬。桌上摊着发黄的经卷,窗外月色溶溶,虫声如织。夜半时分,两人竟伏案沉沉睡去。
恍惚间,身子一轻,竟飘至一处仙境。云气氤氲,数位羽衣星冠的道人立于白玉阶前,衣袂无风自动,面容在流岚中模糊不清。其中一位道人广袖一拂,两管墨玉雕成的巨笔便悬于二人面前,笔尖毫光微吐。又见一卷素帛无声铺展,其上空无一字。
“书。”为首道人声音缥缈,如金石相击。
张及甫与陈幼霞心神俱震,下意识接笔。那笔一入手,竟似有灵,牵引着他们的手腕在帛上疾走。笔下字迹蜿蜒古奥,是前所未见的篆文,笔画间似有云气流转。碑额题曰:“苍龙溪主欧阳某撰太皇真诀”。
二人屏息凝神,奇异篆文从毫端自然流淌。及甫记得四句如刻心间:“昔乘鱼车,今履瑞云。躅空仰途,绮错轮。”词句瑰丽玄妙,却又浑然天成,仿佛早已藏于魂魄深处。
待书至末尾,笔锋一转,竟自行题下两行小字:“五云书阁吏陈幼霞、张及甫”。
落笔刹那,云阶仙影倏然消散。陈幼霞猛地睁眼,晨光刺目,自己仍趴在冰凉的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习字纸被口水洇湿了一角。他惊魂未定,转头欲唤及甫,却见张及甫也正撑起身,脸色煞白,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未散的惊悸。
“幼霞……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张及甫声音发颤。
“可是梦见……道士……命我们书碑?”陈幼霞脱口而出,心跳如鼓。
“正是!碑文可是‘昔乘鱼车,今履瑞云……’?”
“还有‘躅空仰途,绮错轮’!”陈幼霞接口,字字清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梦境细节严丝合缝,连那玄奥篆文的笔锋转折都如出一辙。当说到“五云书阁吏”的落款时,书斋内陷入一片死寂。窗外鸟雀啁啾,案头油灯早已冷透,唯有那“陈幼霞、张及甫”六个字,带着非人间的寒气,沉沉压在两个年轻书生的心头。
陈幼霞望向窗外浩渺青天,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仿佛还能触摸到梦中那玉帛的细腻肌理。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褪尽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奇异的清明:“及甫,你说那‘五云书阁’,究竟在九霄哪一片云上?”
张及甫默然良久,缓缓抚平案上揉皱的习字纸,目光却投向渺远虚空:“既署名你我,终有寻到的一日。”
一夕同梦,笔落仙篆。
那幽冥共赴的书写,是神启还是魂魄深处久伏的灵犀?
原来最离奇的梦境,都是魂魄投往人间的路标——凡胎所见的荒诞,恰是仙骨未褪尽的回响。
4、赴任幽冥录
温州刺史郑册,案牍劳形之余,唯好黄老之术。这日,他病卧榻上,忽见纱帷无风自动,竟有三百余女仙袅袅而至,衣带飘举,容光清绝,齐声道:“奉命来迎郑公。”郑册心下了然,不惊不惧,命人设香案果品,整肃衣冠,深深拜下。又急唤兄长郑冉前来,指着虚空道:“兄且看,仙驾在此,速速同拜!”郑冉只见弟弟神情端肃,对着空荡荡的厅堂礼拜,满室唯有檀香缭绕,何曾见半点仙踪?心下骇然,却也只能依言照做。
翌日,天光未透窗棂,郑册忽又正色道:“阴司官吏已至,言我阳间禄运已尽,催我速速登程。”遂命人再备酒果祭奠。片刻后,他侧耳倾听状,继而转述道:“阴司授我新职,六月初一便须上任视事,午时正刻,当有仪仗相迎。”
郑册素与天台山道士金柔交厚。到了六月初一这天,金柔惦记着老友病情,早早前来探视。郑册便将连日异象细细道来。言毕,他强撑病体,邀金柔同入净室礼拜。室内香烟如柱,郑册忽而仰首,似对虚空言道:“职牒既至,不敢迟延。”说罢,竟抬手向空中稳稳一接——分明空无一物,他却如同捧住了千钧之重。继而以指代笔,在虚空中点画押字,动作清晰流畅,仿佛面前真有一纸文书,口中低语:“……的然不逾时。”随即对金柔道:“时辰将至,金柔道友,烦请看护此间门户,切勿关闭。”
又唤家中老仆阿鹿速速备饭,特意叮嘱:“蒸饼要快!”话音未落,郑册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勉力抬起手,似要指向桌案。金柔循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案上供果纹丝未动,唯见一束晨光斜斜穿过窗棂,照亮了飞舞的微尘。郑册的手,终于无声地垂落。
人间卸印,幽冥受牒。
郑册视死如赴任,交接分明,点虚空如按朱砂。
这从容一去,照见生命最深的玄机——人间冠冕终须卸下,唯有那赴任之心,方能穿越阴阳界碑,于永恒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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