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而是主动一步踏出，身影决然地没入了那扇代表“寂无”、与他剑道共鸣最为强烈的灰白光门之中。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乾坤问情谷”，究竟要如何“问”他这看似无情之“情”，如何试他这追求极致“寂灭”之“剑”！
……
光影流转，时空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当季绝尘的视线再次清晰，感知重新稳定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峡谷之中——青石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黑暗魂力残留的气息，正是他与霍雨浩初次合作，清剿邪魂师的那个战场。场景栩栩如生，甚至连脚下碎石的角度、岩壁上战斗留下的划痕都分毫不差。
“季兄，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如此顺利。”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季绝尘转身，看到“霍雨浩”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记忆中被复刻下来的、真诚而温和的笑容。
“嗯。”季绝尘应了一声，心中古井无波。从被卷入这奇异空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所见非真。但他的剑心让他选择了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问情谷”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其核心规则又是什么。
幻境开始依照某种既定的剧本加速流转。
他看到了两人在明德堂共同研习魂导器，霍雨浩兴致勃勃地阐述着魂导器应用于民生、促进和平的构想；看到了在清剿“影流”据点后，霍雨浩坚持要将俘虏和证据移交官方审判，而他自己则秉持“斩草除根”的理念，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僵持；更看到了在面对那邪神令牌时，霍雨浩眼中的忧虑与他直接以“寂无”剑意尝试斩断其根源的果断……
每一个场景，都无比真实，几乎完美重现了他们从默契合作到理念分歧的每一个关键节点，试图唤醒他内心深处关于“如果当时选择另一条路”的思绪。
但渐渐地，幻境开始显现出其扭曲、诱导的本质。
画面一变，在某个虚构的、细节却无比逼真的任务中，因为季绝尘坚持“结果正义”，直接斩杀了一名看似有苦衷、被逼无奈的堕落魂师，导致其背后家族对明德堂展开疯狂报复，无数无辜的平民魂导师在冲突中丧生，火光冲天，哀鸿遍野。
画面再变，在处理圣灵教某个重要据点时，因季绝尘拒绝接受霍雨浩“怀柔分化、潜伏卧底”的长期建议，强行以雷霆手段镇压，反而逼得据点内的邪魂师狗急跳墙，引爆了禁忌的魂导器，造成了大范围的无辜伤亡，连尚未完全成型的“剑阁”都因此受到波及，有成员在幻象中为了救人而身受重伤，濒临死亡……
幻境用一幕幕虚构的、却充满牺牲与痛苦的场景，辅以强烈的情感渲染，不断地、歇斯底里地向季绝尘灌输着一个核心信息：
“看啊！都是因为你的偏执！你的不近人情！你那该死的‘斩麻烦’理念！”
“如果你当初肯稍微认同霍雨浩的理念，肯多一点耐心，肯遵循所谓的‘程序正义’，这些悲剧就都不会发生！这些人都不用死！”
“你的剑，斩断的根本不是麻烦，而是本可更美好的未来，是你身边人的安宁与生命！”
一个被精心塑造的、更加“完美”和“悲悯”的幻象出现在季绝尘面前。那个“霍雨浩”眼神中带着悲悯、痛苦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责备，对他说道：“季兄，若你我能同心，若你愿稍稍信我之道，何至于此？看看这满目疮痍，听听这绝望的哀嚎，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斩麻烦’之后留下的世界吗？”
周遭的景象，是燃烧的明德堂，是倒下的同伴虚影，是无数因他“错误”抉择而带来的惨痛后果编织成的绝望画卷。
巨大的愧疚感、自我怀疑、动摇感如同山呼海啸般，借助这幻境规则的力量，试图冲垮季绝尘坚如磐石的心防，让他否定自己一直坚持的道路，认同那套“如果……就……”的虚假逻辑。
季绝尘静静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眼前这个“霍雨浩”声嘶力竭的表演，看着周围精心编织、企图引发他共情的惨状。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逐渐变得……冰冷彻骨。
那不是被激怒的冰冷，而是一种洞悉了所有虚妄与本质后的、绝对的冷静与疏离。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斩断一切迷思、破除一切虚妄的决绝，在这扭曲而喧嚣的幻境中清晰地回荡开来，如同一声定住风波的敕令：
“聒噪。”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并未指向那个不断试图攻心的“霍雨浩”，而是遥遥指向了这片幻境——这整个由情感规则构筑的、试图扭曲他意志的“麻烦”本身。
“你我之道，本就不同。”
他的指尖，一点极致的“寂灭”之意开始凝聚，纯粹、内敛，却带着让周遭一切色彩、声音、情感都为之褪色、失声、冻结的恐怖力量。那些扭曲哀嚎的景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淡化。
“纵使重来千次、万次……”
那点寂灭之意骤然爆发，并非狂暴的宣泄，而是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概念、规则乃至因果本身的灰白色剑意，以他的指尖为原点，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
“我之剑，仍斩麻烦！”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滚烫的烙铁切入凝固油脂般的声音。眼前悲壮的场景、痛哭的亡魂、喋喋不休的劝导、以及那个试图引导他否定自我的“霍雨浩”，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在这蕴含绝对“寂无”真意的剑意之下，寸寸碎裂，化作最本源的能量光点，旋即又被剑意中蕴含的“寂灭”特性彻底湮灭，最终归于彻底的虚无。
幻境，破。
第一重试炼，“斩不断的情”，其核心考验的并非他与霍雨浩之间真实存在的情谊，而是他对自己所执之道的绝对坚定。季绝尘以最直接、最本质的方式给出了答案——他斩碎的，非是情谊，而是这试图让他“动摇”、让他自我否定的、最大的“麻烦”本身！
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混沌的、空无的灰白，仿佛万物归墟后的原始状态，等待着下一重、必然更加针对他本质的试炼降临。而季绝尘依旧持剑（指）而立，眼神比被卷入之前，更加锐利、清明，以及……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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