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建立在废墟之上的王国，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因剥离了旧家族的血脉而萎缩或动荡。
反而，像一株被精心修剪掉枯枝败叶的植物，将所有的养分都集中供给健康的主干，开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公司的财报季，数据漂亮得让所有分析师大跌眼镜。
股价稳健攀升，市值再创新高。之前持观望态度的资本，现在争相想要入场。那些曾经在危机中短暂动摇、后来又选择留下的合作伙伴，如今提起砚深集团，语气里都带着庆幸和与有荣焉。
但真正让我感到不一样的，不是这些冷冰冰的数字。
是这座庞大机器运转时，散发出的那种……温度。
以前的公司，高效，但也冰冷。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按部就班，战战兢兢。层级森严，无形的壁垒无处不在。
现在，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不是因为规章制度变得松散，恰恰相反，规则更加清晰透明。是因为制定规则和执行规则的顶层，变成了“我们”。
我和陆砚深，像两块形状各异、却恰好能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的顽石。他负责开拓、攻坚，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决断力，是王国锋利的矛与坚固的盾。我则更注重内部的梳理、人心的凝聚，还有那些无法用KPI衡量的、关于“人”本身的价值。
这种互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整个公司的气质。
有一次，我路过新成立的研发中心开放区。几个年轻员工正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白板上画满了潦草的图示。看到我，他们没有立刻散开，只是暂停了讨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兴奋地向我招手：“沈总监，您来得正好！我们这个新算法遇到个瓶颈，您帮我们看看这个用户逻辑……”
我很自然地走过去，加入讨论。我不是技术专家，但我能从一个使用者的角度提出质疑。他们认真地听，然后反驳，或者恍然大悟。
那种感觉，很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与谨小慎微的下属，更像是一个团队，为了同一个目标头脑风暴。
这种氛围，是陆砚深一个人绝对营造不出来的。他太冷，太有压迫感。而我的存在，像一种柔和的缓冲剂，让这艘巨大的商业航母，在保持高速前进的同时，内部多了一些人情味的暖意。
陆砚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什么也没说。
但在一些细微处，能看出他的默许甚至支持。
比如，他批准了我提出的、提高实习生津贴和改善食堂伙食的预算——这在以前，会被他视为“不必要的软性开支”。
比如，年终绩效考核时，他亲自增加了一项“团队协作与文化建设”的权重。
变化，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年终晚会，是这种变化最集中的体现。
往年，这就是一场奢华而拘谨的社交秀。高层在主桌正襟危坐，员工在下面窃窃私语，气氛微妙而疏离。
今年，一切都不同了。
场地选在了一个更具艺术气息的会展中心，布置得温馨而活泼，甚至设置了游戏区和亲子角。晚宴的菜品也多了些接地气的选择，不再一味追求昂贵。
我和陆砚深到得不算早。
一进门，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舞台上正在表演部门自排的节目，有些滑稽，却引来阵阵真诚的笑声和掌声。台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脸上是放松的笑容。甚至有大胆的年轻员工，端着酒杯过来向我们敬酒，说着“陆总好，沈总监好”，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眼神是亮的。
周姨也被我们接来了，穿着喜庆的唐装，和苏晚晴、顾怀瑾坐在一起，笑呵呵地看着热闹。苏晚晴朝我举了举杯，顾怀瑾微微颔首。
我们一路走过去，不断有人打招呼。
气氛好得不像一个顶级财团的年会，倒像一个……真正的大家庭聚会。
陆砚深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过于“亲民”的场合，但他尽力配合着，嘴角甚至一直维持着一个极淡的、算得上是温和的弧度。
晚会的高潮，是陆砚深上台致辞。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站在聚光灯下，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的王者。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他没有拿演讲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又一年过去了。”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沉稳，有力，“这一年，我们经历了很多。”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很多”指的是什么。
“很多人问过我，砚深集团未来要走向哪里。”他顿了顿，视线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刻，聚光灯仿佛也分了一束，打在我的脸上。
我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聚焦到我这里。
“以前，我的答案可能很明确，就是利润，规模，市场占有率。”陆砚深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坦诚的反思，“但现在，我认为，一个伟大的企业，除了这些冰冷的数字，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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