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在我话音落下后,没有再停留一秒,转身便上了楼,那背影决绝而冷硬,像一堵移动的、不可逾越的高墙,彻底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
第二天,周姨果然接过了所有采购的活。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同情,但最终只是默默地将我列好的清单收好,低声说:“沈小姐,你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这座宅子,彻底变成了一个更精致、也更窒息的牢笼。活动的范围被限定在客厅、厨房、和我那个狭小的保姆房。
连去花园修剪花草的日常,也被陆砚深以“手腕需要静养”为由取消了。我知道,那不过是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我与外界任何可能的联系,像修剪掉植物多余的枝叶,只留下光秃秃的、完全依附于他的主干。
日子变得像一潭死水。每天重复着打扫、准备餐点、然后退回自己房间的固定流程。陆砚深似乎更忙了,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或卧室,我们几乎碰不上面。这让我松了口气,却也感到一种更深沉的压抑。这种刻意的忽视,比之前的刁难更让人难受,仿佛我这个人,连同我存在的痕迹,都正在被一点点抹去。
直到周五下午。
周姨提着大包小包的采购物品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太对劲,额上带着细汗,脚步也有些虚浮。她将东西放在厨房岛台上,扶着腰,轻轻喘了口气。
“周姨,您没事吧?”我正擦拭着流理台,见状问道。
“没事,没事,”周姨摆摆手,勉强笑了笑,“就是年纪大了,今天超市人特别多,挤来挤去的,有点累着了。哎,还差点跟人吵起来。”
我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了?”
“别提了,”周姨叹了口气,一边整理着购物袋里的东西,一边絮叨着,“生鲜区那边,不知道谁打翻了一瓶果汁,地滑得很。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扶住了推车。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不去怪超市清洁不及时,反倒指着旁边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破口大骂,说人家是故意的,想害她出丑,话难听极了……那阿姨看着比我还大几岁,被她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儿地道歉……”
周姨的描述并不详尽,但那些关键词——“地滑”、“破口大骂”、“难听极了”、“头都抬不起来”——像一根根细针,刺在我心上。眼前仿佛能浮现出那个场景:光鲜亮丽、盛气凌人的顾客,和穿着朴素工作服、卑微无助的保洁阿姨。那种基于身份和地位的欺凌,是如此熟悉,如此刺眼。
我沉默地听着,手中的抹布无意识地攥紧。心底那片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苦涩的涟漪。那个保洁阿姨的处境,何尝不是我此刻的缩影?只是我被困在这座黄金牢笼里,而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后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来?后来超市管理人员来了,劝了几句,那女人还不依不饶的,非要投诉。我看不过去,帮着说了两句话,那女人连我也一起骂了……唉,算了,不提了,想想都堵心。”周姨摇摇头,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
我没有再问。但那个素未谋面的保洁阿姨的身影,和她所遭受的无端辱骂,却像一幅清晰的画面,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一种久违的、名为“不平”的情绪,像一颗被埋藏已久的种子,在心底冰冷的冻土下,悄然松动了一下。
第二天,周六。周姨因为昨天累着了,腰疼的老毛病犯了,早上起来行动都有些不便。陆砚深一早便出了门。宅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看着周姨扶着腰、步履蹒跚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周姨,今天的采购,我去吧。”
周姨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先生吩咐过的……”
“您这样怎么去?”我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只是去附近的进口超市,很快回来。您把清单给我就好。”
周姨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担忧。她深知陆砚深的禁令,也明白违逆他的后果。但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允许她再奔波。
“可是……司机那边……”她迟疑道。
“我会跟司机说,是您身体不适,我临时替一下。”我早已想好了说辞,“只是采购日常用品,不会去别的地方。先生……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最后这句话,我说得没什么底气。陆砚深怎么会在意?他在意的是我是否“安分”。但此刻,一种强烈的、想要踏出这扇门,哪怕只是片刻,去呼吸一口外面自由空气的渴望,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压倒了对可能后果的恐惧。
周姨最终妥协了,或许是实在难受,或许是从我眼中看到了某种不容拒绝的坚持。她将清单和信用卡递给我,千叮万嘱要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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