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把这些厚重的布料分批抱到洗衣房。最大的那幅落地窗窗帘,我一个人几乎抱不动,只能拖行,布料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汗水很快就湿透了后背。
洗衣房的大水槽放满了冷水。我把窗帘浸进去,倒入专用的丝绒洗涤剂。不能用机器,就只能用手揉搓。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很快双手就冻得通红麻木。厚重的布料吸饱了水,变得像铅块一样沉,每一次翻动、揉搓,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污垢和洗涤剂,手指泡得发白起皱。
我埋头苦干,不说话,不休息,像一头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只知道一圈一圈地转。脑子里是空白的,不去想这些活有多不合理,不去想陆砚深有多可恶,也不去感受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抗议。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浸泡,揉搓,漂洗,拧干(几乎拧不动),然后再换下一批。
中间周姨过来看了几次,想帮忙,都被我无声地拒绝了。她只能叹着气,给我端来一杯水,又悄悄在我手边放了一副橡胶手套。我戴上了,虽然闷热,但至少能保护一下已经破皮的手掌。
洗完所有窗帘,已经是中午。我几乎直不起腰,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匆匆扒了几口周姨留的午饭,没有休息,又立刻投入到下一项任务——擦水晶吊灯。
高高的伸缩梯子架起来,我爬上去,摇摇晃晃。仰着头,脖子很快就酸了。用柔软的干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晶挂件。灯光下,水晶折射出炫目的光,晃得人眼花。必须极其专注,稍有不慎,就可能碰掉一片,那后果我承担不起。
灰尘在光线中飞舞,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蛰得眼睛生疼。我时不时需要下来换水,清洗抹布,然后再爬上去。上上下下,膝盖的旧伤被反复折磨,一阵阵钻心地疼。
等三盏巨大的吊灯都擦拭完毕,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几乎是扶着梯子滑下来的,双腿抖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但还有最后一项,也是最考验耐心和体力的——搬书。
走进藏书室,看着东墙那几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我心里一阵绝望。但我没有犹豫,搬来一个小推车,开始将那些厚重的书籍一摞一摞地搬下来,放到推车上,再运到阳光房,小心翼翼地摊开在铺了干净白布的长桌上。
灰尘弥漫,沉重的书籍压得手臂和腰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滴落在书页上,我赶紧用袖子擦掉。不能弄脏,这是他“珍藏”的书。
等把所有需要晾晒的书都搬完,摊好,我整个人已经虚脱了。靠在阳光房的玻璃门上,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上全是灰,指甲缝黑乎乎的,胳膊上被书角划出了几道红痕。
天色彻底黑透。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想晚饭的事。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又必须开始把晒了一下午的书收起来,按照复杂的索引顺序,一本一本,准确无误地放回原处。这需要极大的专注力,而我疲惫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运转,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当最后一本书归位,我关上藏书室的门时,已经是深夜。走廊里寂静无声,主卧的门缝下透出一点光亮,他还没睡。
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保姆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连爬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衣服被汗水和灰尘浸透,又冷又粘地贴在身上。手肿了,膝盖青紫,腰像是断了一样。镜子里的人,狼狈得像刚从工地搬完砖。
但奇怪的是,心里反而没有太多情绪。愤怒、委屈、不甘,都被这极度的生理疲惫压过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今天,总算熬过去了。
而明天,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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