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
塞北的寒风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甲胄,带来刺骨的凉意。
他凭栏而立,极目远眺。
昏黄的戈壁无边无际,与铅灰色的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交融,构成一幅宏大而苍凉的画卷。
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留下的印记之一。
他的手背上,也有几道细碎的旧伤。
这具身体,早已不再是北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是被权谋、背叛和战争刻满了痕迹。
他曾以为,父亲是那座永远屹立不倒的靠山,为他遮蔽了所有的风雨。
可如今,父亲已长眠于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之下。
天地浩渺,关山冷落。
他季凛,手握“镇国将军”的虚名,拥有洛祁等少数旧部的追随,看似重归故土,但站在这熟悉的关墙上,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从此以后,他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背后的北疆军镇,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炊烟袅袅升起。
洛祁始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在关墙上伫立了许久许久,直到夕阳挣扎着穿透云层,将天地间染上一片凄艳的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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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依旧保留着旧日的规制,却难掩人去楼空的寂寥。
庭院深深,落叶堆积,少了主人常住的气息,连廊下的风灯都显得昏暗了几分。
季凛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踏着熟悉的青石板路,走向府邸深处那座常年供奉着父亲灵位的祠堂。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淡淡霉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寂静中跳跃,映照着灵台上那个冰冷的牌位——「皇敕镇北王季华铭之灵」。
他走到灵前,缓缓跪下。
从怀中再次取出那个皮质酒囊,这一次,他想敬父亲一杯真正的酒。
然而,或许是心神激荡,或许是连日奔波疲惫,就在他拔开塞子,准备将酒液倒入灵前酒杯时,手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酒囊脱手而出,“啪”地一声脆响,摔碎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浓郁的酒香瞬间在祠堂内弥漫开来,澄澈的酒液四溅,如同破碎的眼泪。
季凛怔怔地看着地上流淌的酒液和锋利的陶瓷碎片,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尖锐的悲痛猛地攫住了他。
连给父亲敬一杯酒,他都做不好了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拾起那片最大的碎片,仿佛想挽回什么。
“嘶——”
锋利的边缘轻易地划破了他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残酒和碎片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也击溃了他苦苦维持的平静。
他看着指尖不断渗出的鲜血,仿佛看到了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看到了京城那场功败垂成的博弈,看到了路啸那双最终冰冷决绝的眼睛……
所有压抑的愤怒、不甘、委屈和孤独,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那股酸涩逼回眼底,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流血的手指。
是洛祁。
洛祁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季凛的脸。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将季凛受伤的指尖仔细包裹起来,打了一个结实却不紧绷的结。
他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心。
季凛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防,从眼角滑落。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混着指尖传来的细微痛楚,灼烧着他的脸颊和心脏。
“我不甘心……”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对父亲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嘶吼。
他不甘心父亲就这样含冤莫白地死去!
不甘心自己苦心谋划却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甘心季家世代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苟活性命,他想要的是颠覆!
是让季家登上那至高之位,让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这疯狂的野心,如同毒火,日夜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洛祁包裹好伤口,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就那样握着季凛微微颤抖的手腕。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向季凛泪痕交错的脸。
他只是看着季凛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火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五个字:
“不甘心,我帮你。”
季凛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洛祁。
在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此刻却写满坚毅的脸上,他看到了毫无保留的支持,看到了同赴深渊的决心。
残酒的血色尚未干涸,指尖的疼痛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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