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凛低头看着手中那条徒劳挣扎的小生命,眼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下来。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双手重新没入水中,轻轻松开。
小鱼摆动着尾巴,迅速消失在清澈的河水深处。
季凛望着小鱼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然后,他缓缓走到河边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平坦大石头上坐下,抱着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潺潺不息的流水,发起了呆。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水流淙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不知疲倦的蝉鸣。
一种难以言状的孤独感,从这个蜷缩着的背影中弥漫开来。
忽然,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用一种近乎发泄的、带着浓浓鼻音和疲惫的沙哑声音低吼出来:
“好累啊……”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模糊,却像一记闷雷,重重地砸在路啸的心上,让他浑身一颤。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我来扛……”
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臂弯里传来,“父王……大家都看着我……我也才十六岁啊……”
路啸僵在原地,藏在树后的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粗糙的树皮。
是啊,他也才十六岁。
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
可在这北疆大营,乃至在整个边军心中,他是战功赫赫的镇北王世子,是少年老成、武略超群的少将军。
他必须永远冷静,永远强大,必须承担起守护疆土、统领军队的重任,不能有丝毫软弱,不能显露半分疲惫。
所有人,包括他路啸,都早已习惯性地仰视着、依赖着、甚至畏惧着这个“少将军”的威仪。
谁还记得,褪去这身沉重无比的甲胄和光环,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骨骼或许都还未完全长成。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路啸的心头,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百骸,催促着他走出去。
他想走到那块大石头边,想对那个蜷缩着的、显得异常单薄的身影说点什么。
或许是一句笨拙的安慰,或许只是静静地陪他坐一会儿。
可是,他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他比谁都清楚,以季凛那般骄傲又隐忍的性子,是绝不愿意被任何人,尤其是他——这个他必须严格训练、保持距离的“太子殿下”,窥见自己如此脆弱、如此不设防的一面。
这河边短暂的松懈和真实,是季凛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绝不容外人踏足的秘密花园。自己此刻的出现,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残忍的惊扰和冒犯。
最终,理智压过了冲动。
路啸逼着自己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没有惊动一丝风,没有踩响一片落叶,直到那个坐在河边石头上孤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树林的掩映之后。
回到闷热依旧的营帐,路啸重新躺回硬板床上,却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帐外的蝉鸣、士兵的鼾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他的眼前,他的脑海里,反复交错浮现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季凛:一个是阳光下打水漂、捉鱼时笑容灿烂如朝阳的少年;
另一个是将脸深埋臂弯、肩膀微微耸动、低声诉说疲惫的脆弱身影。
这两种形象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交融,最终勾勒出一个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也更加复杂的季凛。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对季凛的那些不满、对抗,甚至是一丝因被全面压制而产生的畏惧,在此刻都变得苍白而可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而复杂的情绪,里面有难以言喻的心疼,有深切的怜惜,有一种仿佛终于触碰到对方真实内核的震动,还有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好奇和想要更近一步了解、甚至想要去保护那个脆弱内核的欲望。
那天傍晚,当路啸在饭堂再次看到季凛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个众人熟悉的冷面少将模样。
他穿着整齐的军服,肩背挺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巡防事务,眼神锐利,语气果决,仿佛午后河边那个疲惫、脆弱、会像孩子一样嬉戏的少年,真的只是路啸在酷热午后的一个恍惚的梦境。
但路啸知道,那不是梦。
他默默地坐在角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季凛的身影。
看着他因为抬手指挥而可能牵动到的肩膀伤口,看着他被军规和责任重新紧紧包裹起来的、略显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脊梁,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座北疆军营里,他看到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季凛。
而那个被他意外窥见的、真实的、会笑会累的季凛,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种子,悄然沉底,生根发芽,让他再也无法仅仅将对方视为一个需要挑战和超越的对手,或是一个冷漠严苛的训练官。
一种微妙而汹涌的情愫,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缠绕上了少年太子日益成熟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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