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清甜与衣香鬓影浮动的奢华。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场庆祝“非遗纪元”与知名茶饮品牌“清露”跨界合作取得空前成功的庆功宴,正进行到高潮。
林砚身着一条简洁的藏蓝色丝绒长裙,站在人群中央,手持酒杯,应对着来自各方合作伙伴的祝贺。她脸上挂着得体而矜持的微笑,眼神清亮,每一个点头、每一次举杯都恰到好处。媒体镜头不断捕捉着她的身影,这位年轻的女性创业者,此刻是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
“林总,恭喜!这次联名款上线三分钟售罄,简直是现象级!”
“破圈了,这次是真的破圈了!听说连‘清露’那边都对转化数据惊讶不已。”
“林总,下一步有没有考虑和我们品牌也合作一下?”
赞誉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周锐穿梭在人群中,与几位重要的渠道商相谈甚欢,他意气风发,显然对这场战役的结果极为满意。连一向喜静不喜动的沈砚心,也被拉到了现场,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与几位德高望重的传承人低声交流着,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浅淡的笑意。
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瑕,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然而,只有林砚自己知道,那熨帖的丝绒长裙下,脊背始终挺得笔直,仿佛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她的笑容是面具,她的应对是本能,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正随着庆典的热闹一同发酵。
终于寻得一个间隙,她悄然退到露台。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宴厅内的喧嚣与燥热。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因持续保持微笑而有些僵硬的脸颊。
“累了?”周锐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递给她一杯温水,“今天你是主角,可别想偷溜。”
林砚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没有看周锐,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周锐,你不觉得,这一切顺利得有些……让人心慌吗?”
周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靠在栏杆上:“心慌什么?这是我们应得的。市场认可,用户买单,资本追捧。林砚,我们成功了,你应该享受这一刻。”
“成功?”林砚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此刻听来,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分量。“我记得刚和李阿婆合作的时候,每一笔分成,哪怕只有几百块,我都要亲自算清楚,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亮,我才觉得踏实。现在呢?动辄千万上亿的流水,数字在屏幕上滚动,我却好像……感觉不到它的温度了。”
周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正色道:“林砚,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这是必然的。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小作坊的情怀里。规模化、标准化、资本化,这才是现代商业的规则。感觉不到温度是正常的,数据有温度就够了。”
就在这时,林砚的私人助理小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露台入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快步走到林砚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递过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周锐皱了皱眉,认出那是内部审计部专用的文件袋。
林砚道了声歉,走到露台更深处,借着昏暗的光线,拆开了封条。文件不厚,只有十几页,但标题却异常刺眼——《“非遗纪元”部分校区运营风险专项审计报告(初步摘要)》。
她快速地翻阅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表:
【华东区苏城观前校区:疑似利用阴阳合同,虚报课程开设场次,套取公司补贴及传承人分红,初步估算涉及金额约XX万元……】
【华南区深城科技园校区:课程质量严重下滑,学员投诉率连续三个月位居全国前三,调查发现,该校区大量使用未经总部认证的廉价替代材料,并聘用无资质人员充当讲师……】
【华北区京城望京校区:财务支出混乱,存在大量无明确事由的公关招待费,校区负责人与特定供应商往来密切,疑存在利益输送……】
……
一桩桩,一件件,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划开了庆功宴华美的袍子,露出里面爬满的虱子。
报告的最后,是审计部负责人措辞谨慎的结论:“……以上问题虽暂属个别现象,但反映出公司在高速扩张下,管理体系滞后、监督机制缺失、部分校区负责人价值观偏离等深层次风险。若不及时干预,恐引发系统性危机。”
林砚捏着报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心头骤然涌起的寒意。
她想起不久前,沈砚心曾忧心忡忡地对她提起,感觉某些新开的校区“味道不对了”,少了些对手艺的敬畏,多了些急功近利。当时她正忙于与“清露”的谈判,只安抚说这是扩张期的阵痛,慢慢规范就好。
原来,不是阵痛,是溃烂的开始。
“怎么了?”周锐察觉到她的异常,走了过来。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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