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书那句“落脚之处,本公子包了”,带着七分倨傲三分施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沈重山那深不可测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鹰隼般的目光在宋玉书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和楚云飞紧握的青铜匣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哼。
“宋家…哼,好自为之。”沈重山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听不出喜怒,但那拂袖转身的动作却带着一股被强行打断谋划的郁气。他不再看任何人,背负着那裹在灰布中的长条兵器,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官道尽头,朝着金陵城方向而去,留下一个冷硬如山的背影和满地的疑云。
“切,老古板。”宋玉书对着沈重山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随即转向楚云飞等人,脸上又挂起那副标志性的、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一抹精光一闪而逝。“几位朋友,受惊了。鄙人宋玉书,家父宋知命。这金陵城,别的没有,就是地界宽敞,朋友多。请吧?”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在楚云飞肩头那片焦黑、仍在丝丝缕缕渗出黑血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李香林清冷如霜的脸庞,最后落在韩蝉身上,笑容加深了几分:“韩兄,别来无恙?没想到漠北一别,竟在此地重逢,真是缘分呐。”
韩蝉抱着他那柄黝黑的短剑,斜靠在树干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神态,仿佛刚才那惊鸿一剑和与沈重山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宋家的茶,太贵,喝不起。”他懒懒地回了一句,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宋玉书身后那名气息沉稳如渊、始终沉默不语的老者护卫,“不过,既然宋公子盛情,那就叨扰了。正好,我也想知道,当年那‘沉渊锁钥’的钥匙孔,到底开在谁家的祖坟上。”
“沉渊锁钥”四字一出,宋玉书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玩味更深了。“韩兄说话,还是这么…别致。请!”他不再多言,率先转身,那魁梧老者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
楚云飞与李香林对视一眼。李香林微微颔首,眼神沉静。眼下局势诡异,沈重山态度不明,韩蝉身份神秘,这突然出现的宋玉书更是敌友难辨。但对方既然在沈重山面前强行出头,又点出了“沉渊锁钥”这个关键线索,这宋家别院,纵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一闯!
“走!”楚云飞咬牙低喝,强忍肩头如同万虫噬咬般的剧痛与毒素侵蚀带来的麻痹感,在李香林无声的搀扶下,跟了上去。苏清芷立刻扶起莫问,李美玲则紧紧抱着李佳宁,警惕地跟在最后。
一行人沉默地沿着官道前行,气氛压抑而紧张。夕阳的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金陵城那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显得庞大而深沉,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宋玉书并未带他们入城,而是在距离城门尚有数里之地,拐入了一条清幽雅致的岔路。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梅竹掩映。行了约莫一刻钟,一座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占地极广的江南园林式府邸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上书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宋园。
府邸大门无声开启,早有数名青衣小帽、步履轻盈、气息沉稳的仆从垂手肃立。宋玉书随意地挥了挥手,仆从们立刻上前引路,动作迅捷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
园内亭台楼阁,曲水回廊,一步一景,极尽江南园林之精巧雅致。但这份雅致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楚云飞敏锐地察觉到,几处假山回廊的阴影里,有极其微弱却凝练的呼吸声。
“几位朋友远道而来,想必劳顿。请在此‘听雨轩’稍作歇息,洗漱用些茶点。待我禀明家父,再为诸位接风。”宋玉书将众人引至一处临水而建、极为清幽雅致的轩榭前,笑容可掬地说道。说完,也不待众人回应,便带着那名魁梧老者,施施然转身离去。
听雨轩内,布置清雅,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桌上已备好精致的茶点。但此刻,谁也无心享用。
“清芷,快看看云飞的伤!”门刚关上,李香林便急声道。她扶着楚云飞在软榻上坐下,动作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苏清芷立刻上前,小心地剪开楚云飞肩头被毒素腐蚀得破烂的衣衫。伤口暴露出来,触目惊心!皮肉焦黑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呈现诡异的墨绿色,丝丝缕缕的阴寒黑气如同活物般在伤口周围蠕动,不断侵蚀着周围健康的血肉,甚至试图向心脉蔓延!
“好阴毒的‘蚀骨寒髓’!”苏清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凝重,“这毒专破护体罡气,寒毒入髓,极难拔除!”她立刻取出银针,手法如飞,封住楚云飞肩颈几处大穴,阻止毒素扩散,又拿出烈炎草调配的药膏敷上。药膏与寒毒接触,发出嗤嗤声响,腾起墨绿与赤红交织的气雾,但药力似乎只能稍稍延缓侵蚀,无法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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