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粗糙却稳定，带着一股熟悉的皂角气味。沈清辞停止挣扎，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震动。井口上方的火光晃动，守卫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近在咫尺。
“下面有人吗？”井口传来问话，伴随着几粒碎石被踢落，簌簌地掉入井底。
捂住她口鼻的手又紧了几分，将她更深地拉入井壁的阴影中。沈清辞屏住呼吸，感觉到背后之人的体温和同样急促的心跳。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另一个声音说道，“这井早就废了，深得很，掉下去必死无疑。”
“再去别处搜搜！绝不能放跑刺客！”
脚步声渐渐远去，井口的光亮也随之减弱。直到确认上面再无人声，那只手才缓缓松开。
沈清辞猛地转身，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的轮廓——正是冷宫管事裘丙贵。他比平日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中却燃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裘公？”沈清辞压低声音，既惊且疑，“方才那刺客...”
“不是老奴的人。”裘丙贵语气急促，“此地不宜久留，巡卫很快就会再来。小姐请随我来。”
他转身摸索井壁，手指在某处凹陷轻轻一按，一块井石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沈清辞略一迟疑，随即跟上。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通道初极狭窄，弯腰前行数步后渐渐宽敞起来。裘丙贵取出火折子点燃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一条人工开凿的秘道，墙壁上渗着水珠，空气潮湿而浑浊。
“这是前朝末帝为避乱所修，知道的人不多。”裘丙贵边走边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老奴也是偶然发现。”
沈清辞默默跟随，心中疑窦丛生。终于，他们来到一处稍宽敞的石室，室内仅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显然是人长期经营的隐秘据点。
裘丙贵忽然转身，面向沈清辞，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楚家军麾下亲卫裘勇，参见小姐！”他声音哽咽，却刻意压低，“一别十余载，小姐竟已长大成人...与将军夫人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沈清辞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楚是她的姓氏，楚家军是她祖父楚怀远的军队！裘丙贵竟是楚家旧部？
“你...你是楚家军的人？”她声音微颤，伸手扶起老人，“可我听说楚家军当年全军覆没...”
裘丙贵起身，眼中已有泪光：“是，当日，楚家被诬陷，楚家军儿郎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老奴当时奉命护送一批妇孺突围，未能与兄弟们同死，苟活至今...”他抹了把脸，神色痛苦，“回城后只见满目疮痍，楚家已被定为叛国逆贼。老奴不甘心，自宫入宫，改名换姓，只为查清真相，守护楚家血脉。”
沈清辞震撼难言。她父亲是楚怀远的独子，楚家满门忠烈，却在她幼时被诬陷私藏玉玺、意图清君侧，一夜之间从忠臣沦为反贼，满门抄斩。楚家军被灭，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竟在深宫中再遇到楚家旧部！
“那云苓的梦呓...”沈清辞急切问道。
“句句属实！”裘丙贵斩钉截铁，“楚将军绝无二心，所谓‘私藏玉玺、清君侧’纯属构陷！老奴这些年在宫中明察暗访，可以肯定将军当年似有所觉，可能将某种关键证据暗中转移或藏匿。”
沈清辞心跳加速：“是什么证据？藏在何处？”
裘丙贵摇头：“这正是需要查明的。但老奴确信，证据一旦现世，必能洗刷楚家冤屈。”他走到石桌旁，从暗格中取出几样东西。
“这是老奴的身份凭证。”他先递上一枚磨损的铜制腰牌，上面依稀可见“楚”字和编号，“小姐务必收好。”
接着是一张发黄的绢布，上面用炭笔精细绘制着宫内地图，标有几处特殊记号。
“这是老奴凭记忆绘制的草图，”裘丙贵指点着，“这几处废殿、旧水道入口，都可能是将军藏物之地。特别是景福宫后的废园，那里曾是你祖父入宫时的暂居之所。”
最后，他压低声音：“还有一个名字——王崇明。当年负责抄家的一名副将，此人后来暴毙，死因可疑。但他的妻儿可能知道些内情，据说隐姓埋名住在城南一带。”
沈清辞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将腰牌和草图小心收好。
裘丙贵神色忽然变得极其严肃：“小姐，老奴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裘公但说无妨。”
“皇上...”裘丙贵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皇上心思深沉，虽目前看似与小姐合作查案，但帝王心术难测。楚家案牵扯太大，涉及当年皇权更迭的秘辛，小姐务必谨慎，不可全然依赖帝心。”
沈清辞默然。她何尝不知皇帝的多疑与权谋，但眼下除了借助皇权，她别无他法。
“老奴知道这话大逆不道，”裘丙贵苦笑，“但老奴蛰伏宫中十年，见过太多...小姐，楚家只剩您这一点血脉了，万万不能再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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