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暗流涌
暮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毡布,覆盖住这座长江中游的重镇,江陵城。
都督府内,早已灯火通明,但那光亮却驱不散,弥漫在梁柱廊庑间的沉重压抑。
空气中仿佛凝固着,荆楚之地特有的湿冷,渗入骨髓,与建康的暖风截然不同。
年近五旬的桓冲,身着常服,独立于书房窗前。
他身形已见臃肿,早年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锐气……
似乎已被繁冗政务,以及家族内部,无形的压力消磨殆尽。
窗外,是日夜奔流不息的江水,呜咽着奔向东南。
那声音,不再是“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壮阔,而是“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无情。
他手中捏着一封,来自陇西的密报,帛纸边缘,已被他无意识揉搓得起了毛边。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匈人铁骑叩关,其势如燎原之火,前锋已破数戍,陇右震动……”
“匈人……”桓冲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不是,其兄桓温那般雄才大略、志在天下的人物。
他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能在其兄死后,稳住桓氏在荆州基业,已耗尽其心力。
如今,蜀地被前秦所占,冉闵与慕容恪杀得血流成河,已是危如累卵。
西边竟又冒出,如此凶悍的胡虏?这天下,竟已崩坏至此了吗?
他想起那些清谈误国的士族,想起西府兵那些骄兵悍将。
想起荆州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汹涌的局面……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桓氏的未来在哪里?荆州的未来在哪里?这艘船,他感觉自己快要掌不动舵了。
“叔父。”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峭声音,在身后响起。
桓冲猛地回身,不知何时,书房门口已立着一人。
来人正是桓玄,他年约三十岁左右,身姿挺拔如松。
面容俊雅,继承了,桓氏一族的好相貌,
但那双过于明亮的眸子深处,却跳跃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野心与沉静。
他并未穿着戎装,仅是一袭,深紫色的锦袍。
以金线在领口袖边,绣着隐晦的蟠螭纹,腰间束着玉带,
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将满室的沉闷,都压了下去。
他手中托着一盏热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部分表情。
“夜深露重,叔父当保重身体。”桓玄缓步上前。
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上,动作从容优雅。
桓冲看着这个侄儿,心情复杂。
他欣赏桓玄的才华,年纪轻轻便已显露出,超越其父的聪慧与果决。
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兵法韬略,皆能举一反三,更兼有一手连名士都赞叹的书法。
但与此同时,他也深深忌惮着桓玄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锋芒。
那份因其出身“赘阉遗丑”,而愈发炽烈的,证明自己的欲望。
让他这个做叔父的,时常感到心惊。
“敬道来了。”桓冲勉强笑了笑,指了指案上的密报,“西边……来了恶客。”
桓玄目光扫过那帛书,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侄儿略有耳闻。名为‘匈人’,自极西而来,兵锋甚锐,苻秦此番怕是难捱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远方趣闻。
这份超乎年龄的冷静,让桓冲心中又是一沉。
“岂止是苻秦难捱?”桓冲叹息一声,走到沙盘前,指着陇西一带。
“此虏若破陇关,则关中门户洞开。”
“关中若失,则汉中危矣,汉中若失,则我荆州西屏何在?”
“届时,胡骑顺汉水而下,亦可威胁江陵!此乃唇亡齿寒之理!”
桓玄踱步到,沙盘另一侧,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代表长江的蓝色丝带。
最终落在“江陵”二字之上,“叔父所虑,自是老成谋国。然则,”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桓冲,
“侄儿以为,眼下于我桓氏,于荆州,最大的危机,并非远在西陲的匈人。”
“哦?”桓冲眉头紧锁,“愿闻其详。”
“危机在于,”桓玄的声音压低,却带着金石之音,“在于我荆州自身!”
“叔父请看,北有慕容恪虎视眈眈,其麾下燕军乃百战精锐,随时可能南下。”
“东有冉魏,兵锋随时相向,北府旧将未必与我同心。”
“南有南越国态度不明,需分兵镇抚。”
我荆州看似带甲十万,实则四面受敌,如履薄冰!”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重量,充分沉淀,然后才继续道。
“值此危局,荆州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是一个能稳守基业、与各方周旋的守成之主?”
他微微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桓冲,“不!”
“需要一个,能锐意进取、能于乱世中劈波斩浪。”
“能带领桓氏和荆州,抓住这千载难逢之机,更上一层楼的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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