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当日,一辆油壁香车,由驳牛驾驶着缓缓驶过崔府门前。
街畔竟已停了不少车辇,蜿蜒成队,几乎堵住了街衢,直通向崔府门口。车辇旁守着的小厮笼袖瑟缩在雪地中,时不时对车内的主人禀报崔府门口的动静。
潘令宁轻轻掀开帘子,看到崔府门口这番景象,才知崔题擢升参知政事之后,朝中附庸巴结的人可真不少,然而去岁之时,她一度前来崔府门前,那会儿还门可罗雀。
因她的牛辎是崔题安排的,故而,她得以堂而皇之,越过门前这些排队递交名帖求见的队伍,由宅老迎进了府邸。
宅老甚至命从仆打开断砌造的台阶,准许她的牛车入内,这可是贵宾的礼遇,便是门口求见的这些大小官员,也未必能轻易开着车驾驶入崔府!
“那油壁香车,怕是一位贵女,是什么来头?”外头守着队伍的小厮议论纷纷。
“牛辎尾还载着药包,莫非是哪路神医圣手,来给太师治病的?”
“应当是,看来下次得提上参丹补品,才可求见崔相公!”
车内,潘令宁进入崔府之前,听闻了如此谈话,才稍稍放心。
她本不欲从正门入,便是不想引外人猜疑,然而崔题说母亲分外坚持,又不是偷鸡摸狗之事,为何走后门?故而她盛情难却,只得如此。
她在二门下了牛辎,崔夫人居然领着女使从仆,早在仪门处等候了,身后还跟着崔题和李青。
潘令宁下了牛辎之后,诚惶诚恐,连忙给崔夫人行礼:“妾文繁书铺女商潘令宁,给崔夫人请安!”而后,她看了左旁的崔题一眼,也象征性地行礼,“见过崔相公!”
崔夫人早在她步出马车之时,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满心满眼皆是喜欢,唇边的笑意一直挂着,连忙几步上前扶起她:“不必虚礼,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即可,我早盼着你来了,如今总算见着了!”
而后崔夫人便一直拉着她的手,犹如见了亲闺女一般,嘘寒问暖,亲密无间。
潘令宁反而有些诚惶诚恐,频频看向崔题。
崔题唇边亦扬着克制的笑意,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宽心。
他早前把潘令宁同意登门拜访一事告诉母亲,母亲竟比他还更紧张,早早便拾掇准备了,还问起是否应当先遣个媒人到潘家提亲。
他叫母亲不要着急,潘令宁家中无高堂,她的婚事,她想自己做主。母亲这才安了心,然而对这次相见,还是分外重视。
母亲早盼着他成家,安排了多少门相亲,他皆无看得上眼的,如今潘令宁乃他自己择选,又得知女郎也对他有意,母亲心下便认定了这门亲事。
母亲之前对潘令宁也有些了解,并无不满的地方,故而今日,也只是走个过场,自然不会对方女方挑剔了。
在中堂坐下,一番叙话之后,潘令宁端上了自己筹备已久的药材:“听闻太师抱恙卧床,妾刚巧认识胡商,得了一批西北、北地,乃至那边舶来的药材,如长白山千年参、紫团山参、乳香、白龙脑、犀角、干姜、阿魏等等,也不知可有对症下药之物,盼老太师早日安康!”
崔夫人笑道:“娘子能来,太师心中悦然,怕是比什么灵丹妙药还管用!既如此,娘子请随我来,太师已等候许久!”
而后,潘令宁又被崔夫人亲昵牵着手,一同去了东后厢房太师的居室。
太师半倚在床榻,形容枯槁,眼神呆滞,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这副模样,与潘令宁去岁偶然见他,还能拄着拐杖步出厢房,对崔题训诫的模样,天差地别。看起来当真时日无多了,以至于潘令宁心惊。
而居室之内除了值守的从仆,还有宫里的太医奉诏前来伴居,时刻诊治。
崔太师毕竟三朝元老肱骨重臣,还是先帝的昭文相,先帝钦点了将来配享太庙的人物,故而今上对他的病情也十分上心。
可尽管如此,似乎也回天乏术了。
“君舅,大郎和……”崔夫人回头看了潘令宁一眼,斟酌着妥当的称呼,“前些日子,给您捎来人参补品的潘小娘子,一同来看您了!”(君舅:丈夫的爹,姑舅古代指公婆)
而后,崔题也凑到近前,唤了一声:“翁翁?”
崔太师转动着浑浊的眼睛,缓缓看向潘令宁,或许他神志尚且清醒,而后口中呓语,可惜语不成调。
崔夫人尝试听了几句,听不清,没忍住落泪,别悄悄别过头抹眼泪。
崔题却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伸出手来,任由老人家搭着手。
而后,崔太师忽然抓着崔题的手,吃力地移动到潘令宁交握的手掌之上,又拍了拍崔题的手背,不言而喻。
当崔题温热的掌心温度袭来,以及看着老人苍老的手覆在两人手背之上,潘令宁心中一震。
她抬眸与崔题静默而幽深的眼眸对视一眼,又缓缓转动目光,看向满含期盼的崔太师。
崔太师又吃力地抬手。
宅老会意,端着案盘,捧来一件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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