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城外的朔风裹着雪粒子,抽打在王离残破的玄鸟战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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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拄着祖父王翦留下的青铜剑,剑尖深深陷入冻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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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甬道…章邯将军的甬道!”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西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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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浑浊的眼珠猛地聚焦——远处蜿蜒如黑色巨蟒的秦军生命线,正升腾起数十股冲天的烟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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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柱下方,赤色的楚军骑兵如同燎原之火,沿着甬道疯狂奔驰。他们手中的火把在朔风中拉出长长的、跳跃的死亡轨迹,贪婪地舔舐着沿途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更令人绝望的是,一些被点燃的草料车被疯狂的战马拖着,如同巨大的火流星,失控地撞向邻近的营垒和尚未起火的粮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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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王离喉头一甜,腥热的液体涌上口腔,被他死死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章邯…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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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城外的原野,已被践踏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泞屠宰场。十二月的朔风不再是刀子,而是裹挟着雪粒子、冰碴和浓重血腥味的铁砂,疯狂地抽打着一切。王离那面曾经象征无上荣光的玄鸟战旗,此刻只剩下半幅焦黑的残片,在寒风中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呜咽,每一次挣扎都抖落簌簌的灰烬和凝固的血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焚烧皮甲的焦臭、血肉腐烂的甜腥、排泄物的恶臊,还有铁器生锈的冷冽,死死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
王离拄着剑,那柄承载着祖父王翦赫赫威名与王家累世功勋的青铜长剑。剑身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新鲜的划痕和凝结的、暗红色的血痂,早已不复昔日的光华。沉重的剑尖深深陷入被无数脚步反复踩踏、又被冻得坚硬的褐色泥泞中。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柄家族传承的象征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如同被抽去脊梁的身躯。冰冷的铁质护腕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手腕,寒意顺着血脉直抵心尖。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散乱黏结的发丝被血污和汗水糊在额头、脸颊,一道深可见骨的新创口从左额角斜划至颧骨,皮肉翻卷,狰狞地暴露在刺骨的寒风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残破的黑色皮甲下,几处被楚军短戈撕裂的伤口,正透过内衬的麻布,缓慢地向外渗透着温热的液体,与冰冷的汗水混在一起,黏腻而冰冷。
他环顾四周。昨日还壁垒森严、旌旗蔽日的庞大营寨,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拒马鹿砦被狂暴的力量冲得七零八落,深深扎入泥土的木桩上挂着残破的肢体。焦黑的营帐骨架在寒风中兀立,像一具具巨大的、扭曲的尸骸,残余的布片在风中无力地飘荡。目光所及,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穿着黑色皮札甲的秦军士卒,与裹着赤色、褐色粗麻布衣的楚军士兵,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倒在冻结的泥泞和暗红的血泊里,肢体扭曲,面容凝固在死前的痛苦与狰狞。许多尸体上还插着折断的戈矛、深深嵌入骨缝的箭簇。濒死的战马在尸堆中发出断断续续、微弱而凄厉的哀鸣,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徒劳地蹬踏着蹄子,搅起更多的泥浆和血沫。幸存的秦军士卒,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失魂落魄地蜷缩在残存的矮墙或尸体堆后。他们眼神空洞,布满污垢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对寒冷本能的瑟缩。许多人抱着残缺的肢体,在刺骨的寒风中发出压抑的、不成调的呻吟。曾经令六国胆寒的黑色洪流,此刻只剩下这断壁残垣间的点点残渣,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上将军!”一声嘶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喊在王离身侧响起。是副将苏角。他同样浑身浴血,左臂用一根脏污的布条草草吊在胸前,布条已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他踉跄着冲到王离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南方向,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破寒冷的空气:“甬道!章邯将军的甬道!您看啊!”
王离浑浊的、仿佛蒙着一层血翳的眼珠猛地一缩,艰难地顺着苏角所指的方向望去。
视野尽头,那条如同黑色巨蟒般蜿蜒盘踞在苍茫大地上的秦军生命线——连接巨鹿城外王离部与棘原章邯部的庞大甬道系统——此刻,正升腾起数十股浓黑如墨、粗壮得令人心悸的烟柱!这些烟柱如同地狱伸向人间的巨指,翻滚着、扭曲着,狂暴地撕扯着铅灰色的低垂天幕。浓烟之下,是冲天而起的、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那火焰在朔风的助虐下疯狂地舔舐、跳跃,贪婪地吞噬着沿途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草料垛瞬间化为巨大的火球,冒出滚滚黑烟;成袋的粟米在烈焰中爆裂开来,发出噼啪的脆响;堆积如山的军械被烧得通红变形,青铜在高温下融化流淌,铁器扭曲崩裂。更为致命的是,一些装载着干草和引火之物的辎重车被点燃后,拉车的驽马受惊发狂,拖着熊熊燃烧的车架,如同失控的巨大火流星,在甬道内和附近的营垒间横冲直撞!它们撞翻沿途一切障碍,点燃更多尚未起火的帐篷、粮垛、甚至慌乱中试图躲避的士兵!整个西南方的天空,已被火光和浓烟彻底染成了令人绝望的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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