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秋挥袖:"去吧。"
胖子千恩万谢地退下。林彦秋从钱袋取出两锭银子压在茶壶下,轻唤:"小二,结账。"
两个姑娘挤在马车后厢,林彦秋独坐前座,面色阴沉。暮色四合,街边灯笼次第点亮。
"送你们去哪?"
甜甜怯生生道:"恩公大德,奴家不知如何报答..."
林彦秋轻叹:"这份人情记在小谢头上罢,我是看她的面子。"
小谢闻言掩唇一笑,眼角眉梢刚染上喜色,却瞥见林彦秋面色阴沉如铁,连忙敛了笑容。甜甜躲在后面绞着帕子,细声细气道:"林大人,小谢姐姐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可您的恩义也不能不报。我身无长物,唯有这蒲柳之姿...不如让我在府上伺候半年?洒扫烹煮我都做得,夜里...夜里也能暖床叠被..."
"放肆!"林彦秋勃然大怒,青筋在额角暴起。他猛地掀开马车锦帘,墨色官袍下摆翻卷如云,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都给本官下车!"
两人慌慌张张跌下马车,还未站稳,就听"砰"的一声——林彦秋重重摔下车门。前头马夫扬鞭催马,青帷马车绝尘而去,只余她们站在驿站外的黄土路上。小谢提着杏色罗裙,无奈地看着甜甜:"你这张嘴...林大人与齐家小姐早有婚约,你又不是不知道。"
忽闻马蹄声折返,那辆饰有青鸾纹的马车竟又掉头回来。林彦秋推开车窗,玉冠下的面容仍带着余怒:"谢姑娘。"小谢忙小跑上前,见他递来两幅洒金笺,上头是当朝书画大家的题字。
"方才失礼了。"他声音低沉,"近日朝务繁杂,改日再叙。"说罢不等回应,马车已再度远去。
甜甜望着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车影,痴痴道:"真真是君子风范..."
小谢气得用绢帕抽她:"没脸没皮的丫头!前日挨的板子都忘了疼?"
半月后,户部连发十二道政令平抑粮价,钱庄息钱陡增。东西两市商贾哗然,丝绸行情一日三跌。林彦秋为避小谢,多日未去户部衙门,只在翰林院翻阅各地呈报。七八个幕僚捧着奏章进进出出,皆是谏言抑制江南盐铁之利。
这日清晨,林彦秋正在批阅漕运奏折,忽闻环佩叮咚。抬头见齐芝怡与张芊芊联袂而来。齐芝怡穿着月白纱裙,臂间挽着杏子红轻容披帛;张芊芊则是一身胡服劲装,腰间蹀躞带上别着镶金马鞭。
"林大人好雅兴。"齐芝怡执团扇掩唇,"听闻前日您的马车在朱雀大街出了事?"
话音未落,忽有衙役疾步来报:"大人!京兆尹差人来话,说桂家小姐终于到衙门了。"
张芊芊闻言挑眉:"哟,能让林大人亲自过问的,莫非是哪家贵女?"
待见到林彦秋那辆青布小马车,张芊芊"噗嗤"笑出声:"五品大员就乘这等寒酸车驾?"
林彦秋冷着脸撩开车帘:"嫌简陋就骑你的汗血宝马去。"
齐芝怡却已翩然登车,葱指轻点身旁位置,冲张芊芊嫣然一笑。
马车缓缓停在刑部门前,青石台阶上衙役肃立。林彦秋刚走到上次那间签押房外,便听见里面一个男子高声嚷道:"我家主人日理万机,今日特意抽空来此,还请诸位差爷速速了结此事!"
里面传来一声冷笑:"纵是王孙贵胄,触犯律法也该伏罪。此案人证物证俱全,贵方当负全责。还请稍安勿躁,待苦主到堂,自当秉公处置。"
"荒唐!我们已候了半个时辰,那苦主何在?莫不是故意消遣我等?"
突然"啪"的一声惊堂木响,有人厉声喝道:"聒噪!那日事发,苦主在衙门苦等整日,贵主人可曾露过一面?直到今日才姗姗来迟!"
林彦秋驻足窗外,透过雕花棂子看见堂内两名刑部书吏正与一男一女对峙。那男子身着藏青直裰,手提檀木书匣,倒是一派斯文模样。而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穿着织金马面裙,耳戴明珠珰,正把玩着一个精巧的九连环,全然置身事外。
林彦秋正欲推门,忽见廊下滚来一团锦缎——原是那胖如弥勒的张光明提着官袍下摆小跑而来,腰间金鱼袋叮当作响。
"大人驾到!"张光明喘着粗气长揖到地。林彦秋略一颔首,张光明连忙推开雕花门扇。林彦秋方要迈步,身后着劲装的张芊芊与穿月华裙的齐芝怡已跟了进来。
那玩九连环的桂诗桃这才抬眸,对那讼师道:"胡先生,人既到了,快些了结。"说罢竟又低头摆弄起鎏金香囊,纤指拨弄间溢出缕缕沉水香。
张芊芊见状勃然,上前将桂诗桃上下打量,冷笑道:"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摆什么千金小姐的谱?"
谁知桂诗桃眼皮都不抬,只对讼师道:"若再出言不逊,便告她个毁谤之罪。"言罢竟取出两团丝棉塞耳,继续把玩香囊,对眼前剑拔弩张之势视若无睹。
张芊芊气得按剑,齐芝怡忙拽其袖角低语:"公堂之上,莫要授人以柄。"她水杏般的眼睛扫过桂诗桃鬓间那支价值连城的点翠步摇,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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