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仪越讲越兴奋，几乎忘了自己是跪在大堂上，慢慢地抬起头来……
从初入北地讲起，城门前遇到刺杀傅介之，客栈遇敌，夜里北蛮人闯入后宅……
老将呼延云起初以为小孩子嘛，文人之后，总是要读几本书吊吊书袋的。
当他听到刺杀，火烧客栈精神头就来了。
王瑾仪讲：
“我的头发这么短，不是我胡闹。
是北蛮人挥刀砍过来，我这样歪了一下头，他就把我的发髻削掉了，他又从这边砍过来，我又一躲，头发只剩了这样一点点……”
说着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短短的长度，搞得在场的人听着都倒吸着冷气，有些女人甚至已经揪住了衣角……
老将军听到短兵相接，手扶桌案几乎站起来，屁股已经离开了座榻。
呼延庆也忘记了约束父亲的举指，全神贯注的看着大殿中的女孩，正指着头上短发。
太子倾身细听，目光落在浔阳二小姐的脸上，想起时不时提起这个女孩的欧阳文澈，不由得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女孩身穿蜜桃色细棉布小衫，素色棉布襦裙，外罩桃粉色轻罗纱，臂弯里挽着天青色菱纱，正沉浸在回忆里。
太子轻轻咳了一声，紧咬住下唇，生怕大声咳嗽会影响到被儿子称为文妖的女孩。
轻咳一声后，抬起目光扫过大堂，大多都沉浸在大刀追砍眼前女孩的画面里，已经有女子低下头以唇咬帕子，不敢再听。
女孩好像猜到会有人害怕，停下了，带着问询的眼光看着上座的太子。
内侍奉上一个托盘，太子将手里握着的东西放在案几上，拿了帕子沾了沾唇角，复又放回去，把一块晶莹剔透的雕刻物握在手里。
王瑾仪挑了挑眉，怎么看着那东西……可那是太子，不是学子，不能随意发表意见。
更何况皇家无小事，任何在常人看来，风吹草动的小事，都有可能引起宫廷巨变，自己还是乖乖闭嘴吧！
王瑾仪脸上表情精彩的变化，被太子看在眼里，心里留下了印记，面上毫无波澜的问：“你是怎么推测出他们会闪击北宁的？”
“遇到的北蛮细作刺杀后，北宁城防司端掉了北蛮细作的窝点，后来在客栈再遇北蛮商人打扮的细作我就有了怀疑。”
“为什么？”
“细作倾尽一切潜伏，只等待翻覆的机会，听说曾有战略特工……”
“特工？”
“噢。就是细作，潜伏在敌方三十多年。”
“噢？”
“嗯！恰巧北蛮人联合了寒山人进攻北峪口，所以我猜北峪口应该是佯攻。”
太子抬眸看向呼延老将军，就见他急的举起拳头，便轻轻颔首示意。
呼延云起身抱拳，“殿下，我有一事要问。”
“请讲。”说完，太子虚弱的向身后靠去，内侍赶紧在太子身后垫好软垫。
王瑾仪的注意力在太子的头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太子没错过这审视的目光，再次记在心里。
呼延老将军瓮声瓮气地问道：
“王家小姐，你是怎么猜到他们声东击西打的就一定是北宁城呢？”
王瑾仪一听呼延老将军问话，起立侧身施礼后答道：
“敌人必会选一个有实际战略地位的主攻府城，而北宁府恰恰符合，此城若失联军长驱直入大启，下一城便可直抵上京。
所以我才认为联军有可能会闪击北宁。”
“闪击？”
“就是联军会集中力量快速打击北宁，集中兵力突破北宁防线，只为深入纵深。
我理解大概就这样。”
王瑾仪低头不再出声，乖乖地摆弄衣袖。都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多了。
有点得意忘形，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人设，心里平复着情绪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说了，可以了！
把头垂的低低的不再说话。
太子却笑了，这个小女娃有未尽之言，她似乎欲言又止，像是害怕自己过于显山露水，暴露了自己的真才实学。
太子微微点头，想起了欧阳文策曾说过：
“您总是夸我才学出众，您肯定不知道，实际上我还不如一个三岁稚童，与她比，我只能算努力罢了，她才是真正的文妖，是奇才……！”
记得东宫幕僚魏无极曾附和过，
“她多亏生为女子，否则，若为男儿，能为朝廷所用则于大启有利，若有二心必是乱臣贼子……”
太子心中一动不由的眼光冷了几分，多看了女孩一眼，问了一句：
“听说你读过《管子·地数篇》？”
王瑾仪一丝诧异过后迅速做了个令人迷惑的动作，她坚定地点头，却坚决地说：
“民女不懂，从来不懂。”
太子心里有了计较。
庆功宴开席，太子举杯敬文臣武将，众人举杯……
王瑾仪垂下眼帘，心思电转。
她注意到太子几乎不动筷子，只是偶尔抿一口清茶，眉头微蹙，不时掩袖轻咳，面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太子面色和神态，咳嗽时胸腔震动异常——这些症状和前世读到的"石毒"之症极为相似。
那是一种接触特殊矿石后产生的病症，轻则体弱多病，重则危及性命。
眼角余光瞥见太子正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手中把玩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那石头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王瑾仪心头一紧。
北宁家主假装敬酒经过，低低的声音提醒：
“瑾仪要谨言慎行。朝堂上不比家中，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你要切记！"
王瑾仪重重点头，决定闭紧嘴少说为妙。
酒过三巡论功行赏，大堂里一片热闹沸腾，王瑾仪无意间抬头，正对上太子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那块石头被反复摩挲，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王瑾仪赶紧收回视线，心想：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一直到宴席结束，都没敢再抬头，直到唱礼太监的声音响起，众人整理衣冠，起身拜谢。
按品级依次退出大堂，跟在家主身后出了门。还没把紧张的心情调解好，就听身后内侍的尖细的声音传来：
“王家家主和小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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