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181.杨赐（三）
刘备对于北州之事，确实知之甚详。
他不仅是北州大儒卢植的弟子，更是北州土生土长的豪强之后。
大儒卢植经常帮助郡守刘其处理政务，刘备就在一旁侍奉卢植。
若他都不熟悉北州，又有何人熟悉？
救荒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落实到位，可能比政策本身还要重要。
国家是一部十分精密的仪器，一项命令发布，往往因为中间环节的问题，成少败多。
诸葛亮事事躬亲，便是兹事体大，中间环节易出差错，功败垂成，故而做起事来，难免蹑手蹑脚。
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都可能导致功能不正常、死机、数据丢失、非正常中断等现象，甚至程序错误会变成BUG或者漏洞。
但BUG的存在，未必都是坏事，这全看BUG本身是否有维护它的利益集团存在。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稳定地掠夺十倍于国库的财富，一定程度上也是利用了规则漏洞，进行“卡BUG”。
察举制是汉代最大的“卡BUG”之一。
它通过门生故吏的关系，合法合理地任人唯亲。
杨震的门人是御史桓典的曾祖，太常桓郁。
杨赐的门主是太常桓郁的女儿，太傅桓焉。
桓典的门主是太尉杨赐的表侄，司空袁隗。
沛国的公卿世家桓氏，汝南的公卿世家袁氏，弘农的公卿世家杨氏。
这三家几十年来，通过互收门生的方法，回避了姻亲带来的负面评价，提高了各自在学界的声誉，同时又完成了对公卿职位的垄断。
可以说是集学阀与门阀于一身的庞然大物。
作为“卡BUG”的既得利益者。
杨赐不可能去修改这种“BUG”。
但她也不会让系统继续崩溃下去。
为了能够让“卡BUG”能够稳定地持续下去，杨赐成为了系统最重要的保护者。
刘备一向都清楚，这才是杨赐为国尽忠的本质——帮国家就是帮自己。
所以，他并不会怀疑杨赐对救灾的执行力。
……
……
“若是胡广在就好了，我也能抽出时间陪你下棋。”
杨赐把刘备的救荒策交给一位值得信赖的掾属，让她递交给司农寺的大司农张温。
无论张温会不会采纳，或者有没有别的心思，杨赐都尽到了她的责任，完成了一位丞相的义务。
太傅胡广死了。
中常侍曹节病了。
帝姬刘宏怀上了。
杨赐的权力更大了。
真正到了这个位置，体验了一把文官核心的待遇，杨赐才明白胡广能够维持系统运转有多么的不容易，更能理解了，八十岁的胡广为什么会被帝姬生生按在台阁的正座，连为九十四岁的老母奔丧都做不到。
权力带来的责任，让杨赐喘不过气来，也开始怀念胡广的身影。
洛阳有谚语：“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
作为一年内从六百石郎中，光速升为两千石“尚书仆射”的纪录保持者。
坐镇台阁几十年，经历六朝故事，号称东汉第一名臣的胡广，用亲身经历证明了，只要你确实很有能力，并且足够忠心，统治者确实不吝惜把权力交给你，然后回到后宫吃喝玩乐，和小美人一起玩牛头人游戏。
谁不想有一个永不犯错的AI做自己的管家呢？
正如《后汉书》记载的那样，“不过误，不遗失，循用旧典文章，臣不如胡广。”
别说是大将军梁冀、大将军窦武都无法把这位耄耋之岁的老妪从权力中枢中踢开。
哪怕是羽翼渐丰的门生故吏，如陈蕃，号称天下第一名士，位列三君之首。
如果老师胡广主持早朝，那么陈蕃绝对不会参加。
现在杨赐就坐在胡广的位置上，坐得越久越怀念胡广那份怀柔天下的能力。
而杨赐大概想不到的是，今夜的帝姬刘宏也正对着胡广的画像发呆。
她正摸着自己渐渐鼓起的肚皮，对里面的小家伙说道：
“如果玄德哥哥也能如胡太傅那般任劳任怨，对你，对朕就再好不过了。”
……
……
“不看了，咱们下棋去吧。”
杨赐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她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
或许是因为她发现，刘备确实有值得栽培的潜力。
至少在这短短一个时辰的共事中，她知道了处理日常政务方面，刘备并不糊涂。
那么，自己不妨也让些权力出去。
毕竟人家是宗室的人，又都求到门上来了，若是再搞那些对立冲突，也不好看。
……
……
整个路寝的掾属都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
去而复返的孔融，找到一个铜制的虎子就去角落里嘘嘘。
王朗直接昏死过去。
杨赐本想教育这些门人，注意礼数。
但看到铜壶滴漏显示时间已到了三更，距离四更已经不远。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007的办公，实在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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